骆珩不在战区,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天沈明韫才知道的。
听队里的医生说,骆珩出发之前找他拿了一箱止血药和止痛药,大概率是危险的行动。沈明韫多问了一句什么行动,因为相信沈明韫不会说出去,医生便悄悄告诉了他。
“战区物资紧缺,从首都运过来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现在快入冬了湖水会结冰到时候不好运,指挥官带着人领物资走陆路,但是要走的路距离敌军的营地很近,指挥官领一队人先走打掩护,估计是怕双方出现摩擦交战,所以提前备好伤药以防不测。”
前不久还答应自己说不会受伤要惜命的,现在居然又出这么危险的任务,想到这里沈明韫不禁捏了一把汗。骆珩大抵是个不怕死,但沈明韫怕他死啊,他要死了东部战区可怎么办,这好比下象棋被将了军,必死无疑。
除了担心沈明韫也没法去阻止什么,他干脆回去准备了一堆伤药,有清理伤口的,有止血的,有止痛的,还有AED除颤仪,甚至还拿了速效救心丸,生怕救治不及时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但他又转念一想,骆珩不一定会来他这啊。战区那么多厉害的医生,来他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思索了片刻,沈明韫还是把准备好的伤药留在了一旁,一个个摆好,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顺序也记得一清二楚。
不怕骆珩不来,就怕他来,沈明韫最不想骆珩来找他,因为这样意味着骆珩受了伤。
他不想骆珩受伤。
因为他是指挥官,因为沈明韫觉得他很重要。不是对他而言,是对整个战区而言,骆珩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那场物资运输持续了一个月,十一月初时,战区下起了雪。白色的雪洒满了战区各地,物资到的那天,沈明韫穿着黑色棉服站在人群里一起迎接归来的士兵。
但却没见到骆珩。
他问徐谓:“骆少校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徐谓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他想起一个月前骆珩走在他们运输队伍前面,引开了敌方的视线,才让他们安全把物资运到了战区。可后来,骆珩便失去了联系,只在不久前接收到了他的信号,说会晚几天回来。
知晓这些后,沈明韫很明显心情低落了起来。能接收到信号说明人没事,但保不准后面会不会出现意外,加上现在天变冷了,也不知道骆珩有没有穿够衣服。
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化作白色的可见雾气,沈明韫暗自祈祷,希望天气可以慢一点冷,这样在外面的骆珩才会好受一些。
因为天气温度骤降,两军暂且休战,开始抵御严寒,熬过这个冬天。
物资的补给让这个冬天温暖了起来,预计可以捱过这个寒冬。沈明韫住的地方烧起了小小的炭火,小房间里暖烘烘的,让人莫名心安。
这是战争下少有的幸福时光。
看到士兵和医护人员脸上洋溢的笑容,沈明韫想啊,骆少校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看看大家因为他的努力而幸福的样子。
那个冲在危险前线的指挥官,怎么还不回来见见他一心守护的战区和人民。
大抵真的是上天听见了沈明韫心底的声音,所以当骆珩出现在他门前的时候,他竟觉得梦幻不可思议,觉得那些□□教基督教信奉的上帝真实存在。
那天的风雪不大,但骆珩的肩上还是沾满了雪花。他站在门口,姿态挺拔,背后的灯光照在他的后脑勺上,竟让沈明韫觉得别样温柔。
骆珩说得认真:“沈医生,我这次伤得不重。”
没有受重伤,所以才敢来找沈明韫。
骆珩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在说我今天午饭吃了什么一样。
他看着沈明韫脸上愣住的表情,忍着手臂上的痛,开玩笑道:“沈医生这是,太久没见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虽然骆珩头发长了些,模样有些狼狈,但沈明韫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只是没想到,骆珩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沈明韫摇摇头说不是,“少校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骆珩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下,“怕碰上敌军,就在战区外的基地待了几天。”
战区外的基地是边防的要领之一,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进入的,现在骆珩进了基地是不是就代表碰上了突发情况。
沈明韫还想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注意到骆珩脸上隐忍的表情,以及单薄衣服下深深的血迹。想起刚刚那句“我这次伤得不重”,他立马伸手扶住了骆珩,把他扶到了一旁的病床上。
骆珩还能笑出来,他轻轻扯着沈明韫的衣角,说:“沈医生,都说了我伤得不重,你怎么还要扶我。”
沈明韫边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边回应道:“我以为少校露出那个表情是故意想让我扶的。”
不然身经百战的指挥官,上次中弹都没喊痛,这次胳膊被树枝划了一道就摆出一副痛苦难忍的模样,害沈明韫以为他又被枪击了。
这不是故意是什么。
这招有用,下次继续。得逞的骆珩嘴角微弯,由着沈明韫替自己清理伤口,还假装不经意说:“你怎么撒娇啊?”
撒娇??
沈明韫摇摇头,“我没有,少校别误会了。”
他确实没有撒娇,可那句不轻不重的回应在骆珩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撒娇。自己别有用心,所以别人做什么都会多想。
骆珩此刻巴不得沈明韫多数落他几句,但沈明韫一工作起来就格外认真,除了伤口别的地方他一律不看一律不管。无意间视线瞟到了沈明韫手边的药箱里,里面工工整整的放着各类药品,甚至还有AED除颤仪,这跟平常的医药箱不同,看上去像是专门为某种人准备的。
比如骆珩这种从事高危任务,容易受伤流血的人。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吗?”
骆珩本以为沈明韫会说不是,没想到居然听到他说是。
“你迟迟没有回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所以提前备好药以防万一。”
居然这么在乎他!骆珩眉眼弯弯,他看着沈明韫白皙修长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想多问几句。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听到这话的时候,沈明韫止住了手上包扎的动作,他想了一会儿才作出回答。
“不知道啊,万一呢,就像上次作战一样你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战区那么多厉害的医生怎么偏偏来了我这里。”
那天是个意外,时间紧迫,大部分医生都在替其他伤员治疗,而骆珩受伤时恰好沈明韫就在附近,所以徐谓才着急把人送到他这来。
骆珩感受着沈明韫细心为他包扎伤口,内心无比庆幸那天徐谓把他送到了沈明韫这,他莞尔一笑,说:“沈医生也很厉害,要不是你我大概早死了。”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像他们这种治病救人的医生不知道救了多少条人命,可以胜造多少级浮屠了。骆珩一直对医生充满着尊敬。
沈明韫听到骆珩夸他厉害,不由得有些难为情。他是个别人一夸就容易脸红的人,哪怕此刻想要强装镇定也没办法掩盖住脸上的红晕。
见人脸都红了,骆珩猜到沈明韫是个脸皮薄的人,也不再为难他。伤口包扎好了,他也该回军队了。
临走时,沈明韫见他衣着单薄,外面又那么冷,从这里去部队还要一段距离,于是干脆把自己那件棉服给了他穿。
骆珩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沈明韫的棉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显小,但没办法这已经是沈明韫最大的衣服了。
“少校,你要是不想穿的话可以披在身上……”
衣服上还沾有沈明韫的气息,骆珩穿上就没打算脱下来。他看见沈明韫脸上的无助和歉意,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表示安抚。
他说:“没关系,我想穿。”
等骆珩走后,沈明韫才抬起僵硬的脖子,慢慢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骆珩摸过的头发,不可思议却又是事实。
他想,少校原来这么温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