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事已至此,我们终会是陌路人,解释清楚又有什么用。”

    男人憔悴的脸庞放大,双眸涨红,眼底愈加疯狂:“陌路人?谁给你的权利擅自做决定?”

    陈沐潼被惊醒,望着天花板止不住发呆,好一会才半捂脸缓过神来:啧,晦气。

    接着她马上起身,强迫自己从情绪中迅速脱离,毕竟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阳光微醺,清风拂面,明澈瓦蓝天,初夏六月悄然而至。

    [演员之路]综艺开机仪式现场。

    目测工作人员都没来几个,上香开机道具摆得到处都是,“我们是不是来太早了?”经纪人徐雪合理怀疑。

    “通知下午四点半开始,”陈沐潼绕过杂物溜进后台休息室:“但谁知道会不会又给我使绊子,还是早点来比较好。”

    “诶,”徐雪拖来椅子坐到她身边,神秘兮兮说道:“我听说有大咖参加。”

    [演员之路]开机前参演人员严格保密,彼此互不知情。

    “得了吧!真大咖谁愿意参加?要是被年轻人比下去,脸往哪搁?”陈沐潼端坐在沙发上,穿着简单黑衬衫,随意扎着丸子头,白皙精致的脸庞未施粉黛,两弯细眉轻蹙稍显疲态,双眸却依旧澈亮,她拿起摆在桌上的欢迎桃子边吃边吐槽:“说不准又是在放烟雾弹骗招商。”

    次次都这样,没点新鲜。

    “简历做好了吗?”陈沐潼更关心这个。

    “嗯,都按你要求,待会我趁乱多要几个联系方式。”

    “葛清文那些老东西肯定指望不上,但是如果有面生的,一定要先下手。”

    陈沐潼把桃核用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给对面信心不足的某人鼓舞士气:“放心,既然我人都已经出现在葛清文综艺节目里,外界只会觉得我已解禁,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是万人嫌。”

    徐雪有些感动,但被手下艺人安慰面子上过不去,强撑着找补:“谁怕了?我只是快一年没做,紧张罢了!倒是你,晚上还要跟投资商吃饭,记得提前吃药。”

    陈沐潼被逗乐:“今年自从胡总家公主出道,我不知道陪着去了多少酒局,都喝出抗药性了。”

    “都怪我没用,要不是当初一时冲动......”徐雪心疼,更多是愧疚。

    “对,都怪你。”

    “......”

    “怪你没屈从权势,擅自把我从龙潭虎穴里拽出来。”陈沐潼甚至还在自我调侃:“要不然现在胡总床边女人八成是我呢!”

    徐雪横眼瞥她:“那还是算了,命比较重要。”

    两人笑作一团。

    -

    夏靖淮个人工作室。

    室内布局简约大方,整体以黑白色调为主,唯有立于落地窗旁置物架上,各色奖杯熠熠生辉。

    “这件怎么样?”夏靖淮对着镜子问林儒意见。

    “很好。”

    “那这件呢?”

    “非常好。”

    “......”

    “你不认真。”夏靖淮声调平稳,没什么波动。

    林儒一脸黑线:“你不如光着身子去。”

    帮忙送衣服的实习女助理站在一旁,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所措。

    夏靖淮选了第一套造型,将其他衣服放回衣架上。接着轻声道:“你先出去吧。”

    女助理脸热,推着架子赶忙离开。

    夏靖淮伸手松开领带向下一拽,指节修长如玉,解开上衣纽扣,肩宽腰窄,体型匀称而富有力量感。他随意套上墨蓝衬衣,挽齐袖口后才施施然回怼:“要是有用,我倒是想。”

    当年又不是没试过。

    “......能不能收收心?”

    “不能。”

    -

    下午三点半,烈日当头,开机仪式现场充斥着香灰夹杂汗水的难闻气味。

    在工作人员引导下,陈沐潼站在艺人专属位等候开场。她以手遮阳,一边心里痛骂葛老头,一边眯着眼睛找到扎在投资商堆里的徐雪——这会正忙着社交。

    “沐潼姐,你也来了?”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男声。

    “铭轩?你怎么也在这?”陈沐潼很惊讶,张开双臂主动拥抱来人。

    来人一身夹克牛仔套装,内搭白T恤,身形纤瘦笔直,五官精致俊俏,白皙透亮脸庞上带着如少年般干净明亮的笑容。

    顾铭轩有些局促但还是虚搂了一下,手没敢往她背上放。

    “青春风暴cp”再同台引发围观群众骚动。

    陈沐潼估摸着时间松开,开口不掩伤感:“自从你上月飞升顶流,邀你喝酒可从来没见你赴约,林导还跟我念叨你呢!”

    “都是工作太忙。”顾铭轩敷衍笑笑,或许是红气养人,举手投足间再无年轻时那般怯懦姿态。

    陈沐潼当没看见他身边助理警告眼神:“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综艺啊?”

    “老师让我来学习。”

    顾铭轩口中老师是他新公司老板,也是将他捧红的幕后功臣。

    “季哥啊!”陈沐潼停顿片刻,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兴趣炒cp?”

    陈沐潼来前仔细盘算过,她一没背景,二流量不大,虽然对自己演技很有信心,但这对节目来说毫无价值。为了提防恶意被搬,还是得多备几手。

    “这,我怕是做不了主。”顾铭轩初登顶流,地位还不算稳固。

    “没事,我待会问问季哥。”陈沐潼故意逗他:“还是说你不愿意?”

    “不不不,”顾铭轩脸颊微红,试图用名正言顺的理由说服自己:“‘青春风暴cp''如果能重组对我来说肯定也有好处。”

    “那就好。”陈沐潼笑意愈深:“你等我一会,放心,肯定以你为主。”说完就跑角落打电话。

    她还是没变,可是我......顾铭轩视线不自觉移向熟悉身影,心里不知道是高兴更多还是落寞更多。

    陈沐潼效率很高,没过一会就带来好消息:“成了,不过季哥说必须女方主动,到时候你配合我。至于具体合同,”陈沐潼说到这有些幸灾乐祸:“就让季哥自己去找胡总谈。”

    最终能从铁公鸡手里抢下几块肉就全看他手段咯!

    “好。”顾铭轩见她高兴想多聊几句:“你...”

    门口突然变得闹哄哄,甚至连工作人员都忙着朝外跑。

    “怎么了?”陈沐潼不解。

    “应该是有意料之外的人来了。”顾铭轩低头嘱咐她站在自己身后,避免被汹涌人流挤到。

    随后他重新抬头就看见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某人。

    那人虽带着口罩,但一身清冷气质根本掩盖不住,在人潮中,他独树一帜,宛若高塔,任凭周遭起起伏伏,他自淡然疏离,仿佛一切与之无关。

    也许是顾铭轩眼神过于直白,他像是有所感应般看来。

    不知瞧见什么,刚才还狭长冷淡的眼神突变,柔意如初融冰湖上方的丝丝水汽蕴满眸底。

    一眼,就一眼,顾铭轩就明白有些事永远争不过。

    “铭轩,我去下洗手间。”陈沐潼语气不稳,甚至掺着抖意。

    她走得又急又快,没听见顾铭轩喊她。

    陈沐潼此刻满脑子只想着:夏靖淮竟然也来了?他知不知道我要来?如果知道,他凭什么擅自出现在我面前?

    -

    时间回到三天前,京市影云大厦一楼大厅。

    十二点半,距离陈沐潼录音结束已过去三小时。

    陈沐潼揉了揉脚踝,视线时不时探向门口。

    影云大厦来往艺人甚多,整座大厦的监管规格非比寻常,光是一楼大厅保安就有三批人。

    陈沐潼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门进来,又不想干坐在大厅被保安问话,只好悄悄蹲在大厅拐角口垃圾箱后面,好在厅内保洁做得还不错,只是腿有些麻。

    夕阳半落,她终于看见老熟人。

    葛晓玥身着最新款洋装款款走来,精致华美妆容衬得美人愈娇,她挽着葛清文不住撒娇道:“爸,你都多久没见到我,怎么今晚又要走啊!”

    葛清文慈眉善目,面对女儿时更多了份温柔:“爸爸也没有办法,实在是排不开。”

    “葛老师!”陈沐潼突然出现打断了父女对话。

    葛晓玥看清来人,顿时火冒三丈,音调陡然升高:“陈沐潼?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陈沐潼盯着眼前似乎愣住的葛清文:“葛老师,方便聊聊吗?”

    “我跟你说话听见没?”葛晓玥无法容忍被忽视。

    “还是说您想在这聊?”

    “喂!”葛晓玥爆发,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咬着下唇什么也没说。

    “你先进去。”葛清文发话,没什么情绪。

    “爸!”

    “听话!”

    葛晓玥一脸不服,走之前还狠狠瞪了陈沐潼一眼。

    直到葛晓玥进电梯葛清文才重新开口,语气温和:“潼潼啊,真是好久不见,”他手伸向厅边角落沙发,“来,坐下聊吧!”

    陈沐潼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仍有刺青——是条断尾虎,匍匐身子酣睡着。

    她默默跟在葛清文身后,等他入座后才坐在对面。

    “葛叔,我知道您最近在筹备新戏,您看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葛清文并不意外:“潼潼,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演员这块不归我管,你也知道秦姐风风火火那性子,我可不敢和她对着干。”

    “我问过秦姨,她说你觉得行就行,”陈沐潼从包里拿出信件放在桌上递过去:“这是介绍信。”

    “你见过她?”葛清文迟疑道。

    “嗯。”陈沐潼没说在她家外守了将近一个月。

    葛清文没有去拿信,倒像是有些释怀:“秦姐同意就好办。稍等,我打个电话。”

    葛大导演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喂小胡,是我。咱们组里还缺演员吗?......这样啊,我知道了。”

    葛清文挂断电话,有些无奈道:“潼潼,实在是不巧,重要角色都已经招满,就只剩些龙套角色,你看不然......”

    “葛叔,您知道以我目前身价不可能去接这些。”

    “这就难办了,”葛清文显得十分为难:“不然这样,下部戏我一定给你留位置?”

    “葛叔,我合约马上到期。”

    “嗯...那不然我给你引荐几位导演?你也看到了,我这边实在是没办法。”

    陈沐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葛叔,来不及了,我一年没拍戏,谁还肯用我?”

    “你别急,总会有办法。”

    “葛叔,我怎么能不着急啊!对赌协议马上到期,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我又要被发卖。”

    葛清文听到这稍微有些不自然:“怎么会呢,你们公司目前可都指着你赚钱。”

    “葛叔,您帮帮忙吧,不一定非要进组拍戏,其他任何工作我都愿意去做。”

    “这......你让我想想。”

    陈沐潼见状,硬生生挤出泪:“您也知道,自从我爸去世,圈里人个个见风使舵,况且散播咱俩决裂传言的人还没被抓到,我可就只有您和秦姨了!”

    哭声引来旁人侧目,葛清文怕事情闹大,只能勉强应下:“我手里目前还有个竞综,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

    “真的?谢谢葛叔!我就知道您和圈里其他人不一样。”

    葛清文讪然,只想赶快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等消息吧。”

    他一走,陈沐潼立马抹干眼泪,拿出手机翻出最近未接电话回拨。

    “喂,事情办妥了?”对面很快接听。

    “嗯,老狐狸真以为我想拍戏,又碍着面子不好多次拒绝,最后只能拿综艺来搪塞我。”

    “你怎么知道他最后一定会拿这个?我可听说它十有八九上星。”

    陈沐潼撑开太阳伞走出影云大厦:“哼,其他资源要么太差我看不上,要么太贵他做不了主,只有这个实验性质的直播竞综他还能插上嘴。直播——圈里可没多少人敢上,我又还剩点流量,不正好做这个冤大头?”

    “他要是知道你图得就是这个,半夜说不定会气醒。”

    “他上我当又不是第一回,这会说不定反应过来正想着怎么给我下套呢!”

    -

    京市影云大厦三楼录音室。

    “爸,你在跟谁打电话?”葛晓玥结束录音一出来就察觉葛清文神色不宁。

    葛清文抬手示意她噤声,接着吩咐对面:“对,拿上企划案再去请,记得强调陈沐潼会去。秦总那边我去说,你放心,只要陈沐潼去他一定会去。”

    “爸,你刚才提到陈沐潼?她不是害过我们家吗?你干嘛还要帮她啊!”葛晓玥等他挂断电话不解道。

    葛清文恢复慈父形象:“毕竟是老朋友女儿,不好不帮。”

    “爸,我看你就是太仁慈,她都敢当面跟你叫板!”葛晓玥不服。

    “不说这些了,快,收拾收拾晚上和你妈吃饭。”

    “你又不跟我们一起?”

    “爸爸晚上还有应酬,”葛清文眼里闪过精光,“听话,爸爸结束就去接你。”

    -

    夏靖淮个人工作室。

    “老大,有事向你请示。”商务助理推门而入。

    “什么事?”夏靖淮昨夜刚杀青,此刻正在里间休息室补觉,林濡双腿交叠搭在办公桌上,难得清闲。

    “是华夏娱乐负责的演技直播竞演综艺,之前有提过。”

    “不是说过吗?这种纯炒噱头综艺一律拒绝。”这么点事都要反复提醒,林濡语气不耐烦。

    “可是他们说陈沐潼会去。”

    “谁去也......你说谁?”林濡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说陈沐潼。”休息室不知何时被打开,夏靖淮披着外衣倚在门边。

    来人眉目疏淡,唇边挂着浅笑,脸侧碎发因刚睡醒显得十分杂乱,却丝毫不损周身矜贵清雅气质,头抵木门姿态又莫名让他增添一丝慵懒。

    “陈沐潼。”他苦笑着重复一遍,语气平静却果断:“林濡,这个提案我们接。”

    助理对此不意外,点头转身想走被林儒拦下。

    “实验性竞综又是新团队,去参加对你没什么好处。”林儒试图劝阻。

    “当初陈佑执导[风云江湖]时,他可才刚出道。”

    [风云江湖]是夏靖淮第一部电影,这部电影也让他捧回金鼎奖最佳新人桂冠。

    “直播很容易出乱子。”

    “你在质疑我的专业性?”

    “......你不怕陈沐潼生气吗?她当年可是放过狠话不准再见。”林儒暗暗下猛药。

    夏靖淮一时无言,隔了很久才自暴自弃道:“总比见不到要好。”

    回答透着一股平静的疯感。

    “行。”林儒无奈,眼神示意助理递来企划案:“我给秦制片打电话。”

    林儒与助理离开,夏靖淮回到休息室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通宵后遗症隐隐发作,大脑像被一根根长针攥着劲往深处戳,又疼又痒,他却莫名觉得畅快。

    ——我的太阳,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