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嗷呜...
月亮为草原的夜晚镀了层柔光,一群狼在草原深处望着那一簇簇火光,那是拿着火把和猎枪的人群向它们靠近,狼群边慢慢后退边发出裂帛般的嘶吼,警告着逼近的人气儿。
嘭得一声响,不知道谁的枪走了火,把焦灼的空气彻底点燃,狼群发动进攻,霎时间枪声、狼群的哀嚎声混杂纠缠在一起,这时候你从狼群中隐入人群,看着威胁村子的多年的狼群被彻底铲除...
“这就是背景气氛,你现在饰演这段戏里拯救村子的女孩,准备时间5分钟。”
虞影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构造出画面,黑暗中的绿松石眼睛和聚集的火把,举起枪的棉手套和狼背上的鲜血,村长的沉稳粗犷的指挥声和狼的怒吼,她在哪...虞影在摇晃的火光里搜寻着她的身影,紧蹙着的眉头宣告着试戏的紧张感,快点,再快点...
找到了!
虞影看到一束火光里映着半张稚嫩的脸,脸上的污泥衬得那双眼睛更沉静,像无人涉足的密林潭水,清冽而淡然。还有些什么...不该只是这样,虞影看着她的脸,向下瞥见了她藏在黑暗里的手,满是红肿冻疮的手握成了拳,微微发抖。抿嘴的力度要比往常重了几分,她微张开嘴想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呢,请告诉我。虞影呼吸有些急促,连带着肩膀起伏都大了些,她有点慌忙地望向她的眼睛...那一瞬间虞影好像和她对视了,焦虑突然被抚平。
“五分钟到了”,虞影缓慢睁开眼看向对面的导演组,原本清媚的眼神变得清冷,紧抿的嘴角放松下来,轻轻地自语:“愿你们往生自由。”声音没有颤抖,却带着酸涩和剖心的恳求。
“喂,我刚试完戏。嗯,等会有时间。行,你发给我地址。”虞影挂了电话,微晃了晃头,想甩掉继续探究那女孩的想法。在路边等了辆出租车,去和大学好友七容克汇合。
七容克其实本名不叫这个,但虞影认识她时,她说她喜欢自己起的网名,让别人就这样叫她。虞影刚开始叫着有些怪,慢慢也就习惯了。
“虞影,这儿”,虞影刚进饭店就看到七容克挥着手示意。没等虞影放下包,七容克就跟连环炮似的抛着话,“怎么样,剧本还行吗?角色什么样?导演好不好相处啊,什么时候进组?”
虞影把餐具过完热茶,等对面声音停了,才抬头说了句,“好饿,先点菜。”
......
七容克翻了个白眼,把菜单丢给她,“赶紧点,点完赶紧说,别吊我胃口。”
虞影点了三个特辣的菜,把菜单递给七容克,“易晓玲导演的新戏,女二,演一个从小被狼养大的女孩,挺有挑战性的角色。”
“易导的戏都挺有口碑的,这人物听着挺有意思,现在给剧本没,给我讲讲,我最近正愁写不出东西,给我点灵感!”七容克夹了口面前的菜,送进嘴里,嘟囔着,“我最近不是去新疆采风了吗,当地人、当地菜都好,就是只顾着玩,什么都没想着写。不过,我遇到一个骑马的小姐姐,短发,巨飒,还加了微信,我跟你说...”
“咳咳,这菜怎么这么辣...”七容克话还没说完,就被特辣的菜呛得眼泪都咳了出来。
“你慢点...喝点小麦果汁,如果你酒精过敏好了的话。”说着,虞影递给她一瓶冰镇酸梅汁。嗯,自己还是仁慈的,虞影心里想着。
“虞影,我恨你。”七容克特意看了眼包装,确定是饮料猛送了几大口,才勉强算是给嗓子降了温。
“这剧组也要去新疆,在新疆拍草原狼的戏,我过几天得提前去学习狼的习性。”虞影夹了块辣椒,接着说,“七容克,你说,一个人从小在狼窝里长大,她的身份认同是人还是狼?假如有个机会,能够重新融入人类社会,代价是狼群的生命,怎么选是最好的?”
七容克收敛了神色,顿了几秒,思考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选择都有差异。假如是我,10岁的我可能会跟着狼群远离人类,15岁的我大概会融入人群。20岁的我可能会独自生活,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以人的身躯带着狼的思维过完一生。”
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如果是狼群的生命...如果要有生命牺牲,那不会是我的亲友,不会是从小养我的狼群。”
“是仇人就可以牺牲了吗?”虞影问道。
“是有血仇的人的话,可以。”七容克低头转了转碗边,觉察到话题有些沉重,话题一转,问道:“怎么,这个角色这么悲吗?这应该是你接的第一个女二吧,压力别太大,放轻松,没事儿。”
虞影听出好友的担心,笑了笑,回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特别想演好,大概是第一个有名字的角色,有点紧张吧,毕竟这是我巨星之路的起点。”
七容克右边眉毛挑了挑,“你这人...说谦虚你是一点都不沾边是吧。等你成了巨星,我就开个小卖部,专送你签名的周边,再拉着条幅,上面写着,虞影后出道前最爱逛的小卖部。”
虞影挑了块特辣的鱼放进七容克的盘里,说:“挺好,然后我让人送你去神经病院待几天,你素材不就有了吗。”
“你你你...谋财害命呢,我错了,我吃饱了。去新疆好好玩,有看对眼的美女帅哥带回来一个啊,我走了,我妈叫我回家呢。”看着盘里的鱼,七容克忙抽了张餐巾纸揩了揩嘴角,拿给虞影带的新疆小礼物。“啊,你也不用去我家见我妈,我妈这点也睡了,走了走了。”
七容克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陪虞影慢悠悠吃完。
接受了辣的味觉冲刷,虞影从试影开始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饭后和七容克散着步,买了点去新疆拍戏用得着的外伤药膏和防虫液。收拾行李时,七容克还操心着她邂逅帅哥美女的事儿,叨咕着往她行李箱各个角落里塞了很多莫名的东西,她说是约会利器。虞影也懒得问,毕竟她开了这话题的头,今晚12点前她是睡不了了。晚上躺在床上复盘今天的经历,她又想到了那个女孩。但困乏劲儿一上来,和着一些没消化掉的情绪进入了睡梦。
梦里的虞影用臂膊枕着头,身体陷在草海里,微眯着眼,盯着一片云放空。一个人影靠了过来,挡住了那朵云,虞影嗅到那人身上的皂荚混着青草的气味,安心地笑了笑,说,“你怎么才来,云都快被风吹走了。”语气带着轻柔的嗔意。
虞影感觉到那人躺在自己旁边,想扭头看那人的神情。可大概是盯了太久的天空,扭头便一阵眩晕,只好闭起眼,听着耳畔微风和两人清浅的呼吸,虞影的身体像融于这初夏的草原中,如云、如风般惬意自由。
早上睁开眼睛,虞影愣了一下,想起今早的梦。还没去草原呢,就开始幻想美好的邂逅,你可是去工作的。边腹诽着,接了捧凉水扑在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可嘴角的笑还是压不住,透露出今天的好心情,至于好心情的原因,管它呢,虞影想着。
刚下飞机,打开手机,七容克的消息弹出来。
“我在新疆遇到一个当地女孩,人特别好,我把她推给你,你记得加一下,有事可以问一下人家。”
穆南,虞影心里念着名字,点开女孩头像。是一匹马,马头微昂,鬃毛随风飘扬,柔顺而自由。虞影想着,到了草原,连头像都显得随性畅快,点了添加好友,备注好自己的名字和来由,返回聊天框,“已经加了,不过我要去草原,不在市区待着,大概我和她碰不上面。”
等了几秒,七容克没回应。虞影等着去剧组的接应人员,打开原著小说读起来,原著里那女孩最后离开了草原,去了别的城市生活,但一直带着一撮狼毛。
虞影看着文字,仿若看到那女孩脸上的泥土和清澈锐利的眼睛,还有那逐渐被城市磨得疲惫和麻木的大人,当城市沉睡时才有时间拿出那一撮狼毛,破译自己究竟是谁的迷思。
“你好,请问是虞影女士吗?”虞影向声源望去,一双沉思的美目霎时对上工作人员的眼睛。
本来负责接虞影的小冉休假,被临时派来加班十分不爽,心里骂着项目组,难免带着情绪工作。但当她看到熙熙攘攘的机场里有人端坐着静思,且是极美的人,心也好像静了下来。忙里偷闲看看美女应该没事吧,小冉想着。
小冉看着她...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熟...悉...唉,等等...这不就是虞影吗!
对着手机照片确认再三,心里打着鼓,小冉靠近那沉思的人,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特务接头般的谨慎庄重,“你好,请问是虞影女士吗?”小冉想着,就算不是,和美女说上句话也赚了好嘛!
可这人看向小冉时,小冉就知道是虞影了,那本该蛊人心魂的眉眼却射出清冽的光,没人能模仿出那柔媚又透亮的气场。那人说,“对,我是虞影,请问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么?”
一句话把陷在虞影眼里的小冉拽回现实身份——加班倒霉蛋之天选打工人。于是小冉被迫拿出专业态度对接工作,“是的是的,影姐好,我是剧组派来接您的,叫我小冉就行,咱们加个微信吧,我把前期的一些工作先发给您,需要哪里调整您说一声就行。”
虞影抿出微笑,点头答应,滴得一声,加了好友。
好耶,有了美女微信!小冉被加班折磨的心灵好像愈合了一下下,稍微平复了下,带着虞影坐上剧组的车里。
两小时的车程快得很,在小冉的热心讲解下,虞影把晚来这几天的剧组八卦全补齐了,一条关系线都没落下。虞影笑着从背包里拿出瓶水,拧开递给小冉,让她歇歇嗓子,小冉忙连声道谢,仰头猛灌了几口,便低头跟姐妹炫耀。
好耶,美女姐姐给我拿了水,还给我拧开瓶盖!今日赚翻了好嘛!小冉心里想着,这笑也就格外灿烂。
车平稳行着,喧闹的公路变得安静,车窗外的景色也逐渐坦阔,青绿的草浪,洁白的牛羊,柔软的雾气,虞影微闭上眼,放空了几分钟。
天逐渐暗了下来,虞影感觉车子开始减速,视野里出现成片的毡房和篝火,还有很多人,拿着补光灯的、扛着摄影机的,穿着马甲手握剧本的人,忙里忙外,影影绰绰的。
“影姐,咱们到了。”小冉拉开车门后,抱着路上顺道采买的道具和衣物下了车,扭头对虞影说。
“好,咱们走。”虞影看她东西拿的多,伸手从她怀里拿出些羊皮,扛在肩上,和小冉一起下了车。
美女姐姐太好了,我要做她的唯粉!小冉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
虞影把东西送到道具师那里,小冉带着她去导演那报到。
“玲导,虞影姐接回来了,我去道具组帮忙了哈。”小冉把虞影带到时,易晓玲正和各项目组负责人沟通,小冉看着这阵仗就发憷,想着赶紧溜走。
“好,辛苦小冉了,先去吃饭吧。”易晓玲放下剧本,站起身交代小冉,走向虞影。
“小虞,你好,我是易晓玲,剧组的总导演,你试戏时咱们见过。”易晓玲伸手,和虞影握手。
易晓玲这些天着手剧组的前期统筹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稍带疲惫的脸庞露出和蔼的笑,虞影握住她的手,干燥且有力,温暖且安定。虞影抿着微笑,微微鞠躬,声音清慧不大不小,“玲导好,我是虞影,饰演狼群女孩,以后请多多关照。”
易晓玲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和她一一介绍同屋的其他负责人,虞影跟她们吃完晚饭,便把行李拉到自己要住的毡房里,整理好物品,翻开刚拿到的剧本读起来。
虞影看了一会,听到外面变得嘈杂的声音,小冉的声音也在自己毡房外响起,“影姐,您在里面吗?”
虞影掀开门帘,侧开身体,请小冉进来,小冉摆了摆手,接着说:“影姐,我来通知个事儿,就不进去啦。等会有个剧本围读的准备会议,七点半开始,就在旁边的红色毡房里,您等会直接过来就行。”
虞影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我拿上剧本就过去。谢谢你,小冉。”
“没事没事,影姐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直接告诉我就行,草原上虽然娱乐物品种类不多,但日常物资是管够的。那什么,影姐你先忙吧,等会见。”小冉说着话,扭头跟同事打招呼,去帮同事搬物资。
“好,等会见。”虞影说。
一切要开始了,虞影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