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崎先去了太后宫中请安。当今太后是先皇后的亲姨母,也是她与大皇子谢逸允的姨王母。而其母族刘氏世代出皇后,直到先皇后病逝才提拔如今杨氏为后。

    说起先皇后的“病逝”,其中另有隐情。虽说对外称为操劳过度,但大家心中都有猜测。而谢逸崎更是否决这个答案。

    当年如今皇后还是贵妃便已执掌中馈,母后却也乐得清闲,她日日和母后长在一起,何来操劳过度?

    而她虽为贵妃却比皇后的吃穿用度还要好,她为皇帝孕育了四个儿子,能有如今地位完全是母凭子贵。

    谢逸崎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默认为是她害死母后的。她比母后入宫早,早在当今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便嫁进了府里成为了侧妃,而母后一入宫便独享了皇上的宠爱,她平日里如何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却明明白白。

    单凭谢逸崎已经被她毒过三次,每次都是死里逃生。

    因着种种原因,谢逸崎一直明面上便和她作对。

    前两年她的两个儿子镇守边疆,六皇子战死沙场,七皇子断了一臂,同一年她痛失爱子,而残缺之人自动失去皇位的竞争权,却也换来了杨氏全族的荣耀。

    而这也成为了她如今最大的底牌,纵使她在后宫行事再过分,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便打算去勤政殿给父皇请安。

    “公主殿下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请。”一名女官带着四个侍女拦住谢逸崎的去路。

    面对女官有些趾高气昂的语气,谢逸崎冷哼一声,“什么时候奴才也爬主子头上来了?”她扬起手来却被拦截在空中。

    “打狗也要看主人,公主殿下,除了皇后娘娘和陛下,任何人没有责打奴的权利。”

    谢逸崎颇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抽回了手。女官做出请的手势。

    “逸崎给娘娘请安了。”她自顾自地起身,双手负立,“娘娘有什么吩咐?这个时辰父皇应在勤政殿等着儿臣了。”

    “何必如此着急?皇上正忙于政务,怕是一时半刻顾不上你了。”皇后笑的温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十六公主尝尝今年秦国新进贡的茶叶,皇上一赐到手我便叫你来了,这在你的兄长阿姊里你可是独一份呢。”

    “娘娘不会又给我加料了吧?”谢逸崎打开茶碗看了一眼,“不劳娘娘挂念,儿臣不喜茶叶。”

    “有一事儿臣不知当不当说。”谢逸崎又给她行了一礼。

    “有话便说。”皇后手一顿,把茶杯放在桌上。

    “想来这位女官是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儿,如同手足之情。”谢逸崎停顿,皇后也没接话静静等待下文。

    “刚这位女官神情傲慢,斥责儿臣不懂规矩,说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此刻皇后娘娘便在这儿,儿臣想问这狗打不打得?”

    皇后神色不改,对那女官说道:“确有其事?”

    “难道娘娘宁愿相信一条狗也不愿相信儿臣一个人?”谢逸崎咄咄逼人,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皇后给了旁边另一位女官眼神,示意她动手。

    “不必劳烦那位姑姑,儿臣亲自动手。”谢逸崎几个飞步到那人面前,“今日我就要教教你什么叫尊卑。”

    殿里响起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力气之大险些让那女官昏厥过去。“我尊你卑。”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我主你婢。”

    谢逸崎尚未尽兴,便被皇后叫停。 “谢逸崎,做事要有分寸。”她本意想给谢逸崎一个下马威,让她目中有她这个皇后,却没想到又让她抓住了小辫子来羞辱。

    谢逸崎看着倒地不起的女官,甩了甩已经麻了的手掌,“皇后娘娘身边若都是这样身娇体弱的人儿,晚上睡觉可要睁着一只眼睛站岗才是。”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皇后气的手在抖,把茶杯摔碎在地,却也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手。

    “小扫把星!见到她十成十的倒霉!”

    听着殿内传来的谩骂和茶碗碎声,谢逸崎感到格外悦耳,她心情大好,敌人的愤怒才是对她最高的表彰。

    “崎儿,今天心情如此好。”

    皇帝姓谢名御,先帝子嗣单薄,后宫争宠手段狠毒,害得先帝最后仅剩谢御一子。

    “给父皇请安。”谢逸崎笑逐颜开。

    “莫跪。”谢御招招手,“来。”

    谢御把奏折在她面前摊开,“你且看今日大理寺卿上奏的一案,你觉得应如何?”

    谢逸崎大致看了一遍,扬起笑脸“儿臣愚钝,儿臣不知。”

    “你啊你啊……”谢御摇摇头,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无奈道。

    谢御合上奏折,日常查谢逸崎的功课。

    她与其他公主不同,别人读《女则》,而谢御要求她读《战国策》;别人学琴棋书画歌舞,而谢御要她学礼乐射御书数。

    幼时她也不知为何,但她从不过问。父皇让她如何她便如何。

    如今兄长有争储之意且是储君之位的最佳人选,她更是远离朝廷,不涉朝政。

    怕是最近朝堂内拥护兄长之声太大,父皇已经开始有所忌惮,想用她来制衡兄长。

    用亲生兄妹作为筹码,是想估量亲情与权利谁更胜一筹么?

    “和你兄长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谢御满意的笑了笑。

    “昨日朕听贵妃所述,朕赐于她的贴身侍卫被做成人棍扔在了她的寝宫里,”谢御神色不改,“贵妃猜测是崎儿所为。”

    “不错,是儿臣的手笔。”谢逸崎忽略他的拐弯抹角,“这位贴身侍卫半夜闯进儿臣的寝宫,欲行不轨之事,好在父皇教过儿臣防身术,这才有了后话。”

    谢御皱起眉头,“原来如此……只是这行为有些不妥,贵妃惊吓过度,现在还卧床不起,崎儿应先去探望一二。”

    “多谢父皇提点,儿臣这就前去探望贵妃娘娘。”谢逸崎慢慢退出勤政殿,对于谢御的这番话她已有考量。

    他不方便做的事让她来做,他不想得罪的人让她来得罪。好一出借刀杀人。

    “十六妹妹!”远远处有一声清脆的男音传来,谢逸崎抬头瞬间换了神色。

    “十三兄!”谢逸崎远远招手回应。

    这位十三皇子谢逸浚年方十七,虽是皇后所出但谢逸崎并不讨厌他。他常年游走江湖,怀抱着“少侠”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从不参与朝政之事,但在民间有着很高的威望。

    “刚从父皇那出来?”谢逸浚手拿折扇,轻敲她脑袋。

    “诶十三兄,你这折扇好生精致,美轮美奂,这题字更是点睛之笔啊!”谢逸崎没回答他所问,而是拐着弯把他吹嘘了一番。

    “喜欢?送你!”谢逸浚大方的递给她,我认为这题字的确适合你。”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且行知。

    “雅!”谢逸崎凑近,在他耳边悄声道,“下次能否带妹妹游山玩水见见世面?”

    “胡闹,父皇知道了一定会把我抽筋拔骨……”谢逸浚双手环胸假装打了个寒颤。

    两人调侃几句,“走了十三兄!”

    谢逸崎拐过角,脸慢慢冷下来。连谢逸浚这个流浪子都知道他深得父皇心……她想不通,父皇这是作甚?这是要她与全部皇室子女为敌吗?

    过了拐角便是贵妃的玉晴宫,仅宫门就有四个侍卫把守。她欲进,却被侍卫拦截在外。“尔等可知本公主是谁?”

    “我等只听命于贵妃娘娘!”

    眼见就要打起来,宫中的嬷嬷才出来和稀泥。

    谢逸崎不废话,特地强调了前五个字: “奉父皇之命特意来探望贵妃娘娘,烦请姑姑进去通禀一声。”

    “殿下,贵妃娘娘惊吓过度,钦天监的管事说是被小鬼附了身……”

    谢逸崎懒得听这些借口,“我自有办法帮贵妃医治,我是奉圣命,你想抗旨?”

    嬷嬷不敢作声,带她去了花厅。“请殿下在此等候,奴婢前去通报。”

    “大可不必。”谢逸崎直奔寝殿,她倒要看看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你是谁!你走开!啊!”

    谢逸崎刚进来看见的是这幅情景。脸色苍白,眼圈发黑,那叫喊声倒不像假。

    她凑近观察,却被贵妃拿指甲在脖子上抓了几道血印子。“贵妃娘娘莫怪!”

    她一记手刀把贵妃砍晕,拿手摸了一把她的脸。心中暗道“装神弄鬼”,看到手上的东西却笑了。“娘娘脸上这白粉怕是够包一顿饺子的了。”

    谢逸崎把手擦干净,把手帕扔到嬷嬷脸上。“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话一出,屋里侍奉的人跪了一片。

    她从腰间把短刀拔出,系在了贵妃头上。“这宝刀乃是钦天监开过光的,有护体功效,系在这帘帐上想必贵妃娘娘醒来就能恢复如初了。”

    她出了后宫直奔熙园马场,只要她有烦心事便会策马疾驰,听着耳边的风的呼啸声,似乎也帮她把烦恼带走。

    “殿下有心事?是否需要属下帮您?”谢逸崎坐在马上,司马君稷帮她牵马,两人围着马场慢悠悠的遛起来。

    “没什么。”谢逸崎还是没忍住,“在你们秦国是否有女帝先例?”

    “有。”司马君稷回道,“在大秦,女子与男子权利相等,并无差别。”

    谢逸崎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便不再说任何话。

    她真是该死,怎能与秦人吐露心事?

    这人是何居心接近她尚且未知,心思又深不可测,她实在是多言了。

    谢逸崎正懊恼,便听司马君稷说道,“我猜殿下未来应病几日了。”

    “果真是秦国皇室,心思缜密,擅长玩弄这些手段。”谢逸崎吊儿郎当地暗讽道。

    “殿下谬赞。”他不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谢逸崎又嘴毒的评价道。

    “殿下说属下是什么便是什么,能让殿下点评一二是属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司马君稷说道。

    谢逸崎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等吹捧的话语他从小到大没少听,只觉得无趣。

    不过她有一个很棒的想法。

    她就这样让司马君稷从天亮牵着马遛到了天黑,司马君稷竟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是她没想到的,她以为皇室之子大多都是娇生惯养的,但他却截然相反。

    也对,若是娇生惯养如何作为质子送往异国任人欺凌呢?在燕国,甚至路过的狗都可以在他身上拉一滩屎。

    “你是否会武功?”谢逸崎问道。

    “略懂一二。”司马君稷正背对她,一边拴马一边回答。

    谢逸崎猛地拔剑刺去,司马君稷偏身,剑刺在了马厩的柱子上。

    她挑眉,毫不留情戳破他的伪装。“不像是略懂一二的。”

    “那自然是比不上公主。”司马君稷脸上还是挂着讨好般的笑。

    “少拍马屁,最烦你们这些爱装的。”谢逸崎收剑入鞘,离开了熙园。

    刚踏入宫门依兰便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是大皇子的飞鸽传书。”

    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谢逸崎看完便用蜡烛点燃放进火盆里,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头发,眼里满是戏谑。“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