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开!”陆复命令更多人冲进火场。

    火势越发凶猛,理智让陆清言停下了脚步,灼热的气流扑在脸上,蒸发所有的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送出来的,仅是一具焦黑的尸体。

    陆清言远远地看着,甚至不敢走近。

    陆复眼神一瞥,一旁站着的家庭医生立刻上前,然而拿出的却不是急救设备,而是一把手术刀。

    陆清言夺过医生手中的手术刀,刀锋朝外,眼底一片红,也不知是不是被熏的,但看起来十分骇人:“你们要做什么?”

    医生唯恐陆清言乱来,赶紧道:“夫人肚子里怀了孩子,现在取出来或许还有救。”如今医学发达,人造子宫也已成为普遍现象。

    怀孕?母子同心,这一刻陆清言突然明白了她的选择。陆家子嗣单薄,陆复是个传统的人,绝不会将家业留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常馥雅一旦生下了另一个孩子,那么陆清言的存在将可有可无,上一辈子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常馥雅怀孕,陆复才决定对他下手。

    “母体已经烧成这样,胎儿不可能活。”陆清言的声音有些哑。

    陆复并不在意:“是死是活,取出来瞧瞧就知道了。”

    陆清言直勾勾地看着陆复,坚定地道:“那么,我来。”

    说罢,一刀捅进了焦尸那微微隆起的腹部,陆清言看着手上的血迹,笑了笑:“现在必死无疑,不用看了。”

    陆复神色自若,也没说什么,盯着陆清言瞧了好一阵,才踱步离开,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旁的佣人蜂拥而上,收拾起现场。

    陆清言离开了陆家,人都死了,谁会在意身后事呢?陆清言哈哈大笑,看似无惊无怖,然而细看却是脚步虚浮,已是强弩之末。

    闷了一天的雨终于下来了,急落的雨点像是要把这个世界溺没一般。

    陆清言如游魂一般在雨中行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仿佛在哭泣。

    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

    陆清言回头一看,对上了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叔叔,雨好大,你是不是忘记带伞了呀?”小女孩仰着头,脆生生地道,“我和爸爸带了两把伞,分你一把。”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性alpha,目光慈爱地瞧着小女孩:“先生,您收下吧,不然她今晚怕是睡不着。”

    “她好像要分化了。”陆清言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奶糖味信息素,看着小女孩后颈微微红肿的腺体,轻轻地道。

    “哇,叔叔好厉害啊,听说我会成为一个omega呢,能让所有人变得开心!”小女孩天真单纯,只知道omega的信息素能抚慰人心。

    alpha上前,揽住小女孩的肩膀,警惕地看向陆清言。

    陆清言不理会,俯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因为叔叔是医生呀,你要多吃饭,吃得壮壮的,这样才能让更多人开心哦。”

    “嗯,我最听医生的话了。”

    “棠棠,把伞给叔叔,我们该回家了。”alpha蹲下身子。

    小女孩将手中的伞交到陆清言手中,爬上了alpha的背,小女孩手上力气小,雨伞歪七扭八,暴雨很快淋湿了那个alpha。

    陆清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手中的雨伞画满了小鸭子,极富童趣,与他的西装革履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世界破破烂烂,但也总有人缝缝补补。

    过了好一会,两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陆清言才回过神。

    “好久不见。”突然桥那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撑着一把黑伞,遮住了半张脸,他的嗓音极富特色,像是从胸腔里发出,与空气形成共振,“你好像变聪明了。”

    陆清言本有些萎靡,他似乎发烧了,全是无力,肌肉酸痛,但听见这声音,强撑起精神。他为什么也重生了?

    上辈子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他的腺体已经被绞烂,逃离陆家之后,像个丧家之犬一般街头流浪,斯图亚特便是那时候出现。没有斯图亚特,他怕是早死在街头,正因为有斯图亚特的资助,他才能完成腺体切除手术。

    那时,他很感谢斯图亚特,斯图亚特身体不好,经常骨骼疼痛,到后期甚至只能坐轮椅才能行走,他为他研发了不少药,但很多年后他才知晓,斯图亚特不过是在放网捞鱼,而他侥幸成为网里最值钱的一条鱼。

    斯图亚特是一个疯子,跟着疯子混,他也就成了疯子。斯图亚特支持他做各种实验,甚至提出“返古”的设想,剔除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基因,他也被这种极致的疯狂吸引,犯下了大错。

    斯图亚特慢慢走近,动作极快地撕下了陆清言腺体上的阻隔贴,鼻子凑到他的颈侧,一丝木香进入鼻腔:“原来我的小甜心是这个味道,真特别。”

    陆清言一肘推开斯图亚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骗过这个神经病。

    斯图亚特哈哈大笑:“你还是这么可爱。本来我是想杀你以绝后患,但是看见你的脸,我突然心软了,要不考虑一下,我们重归于好?”

    “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你。”陆清言决定装傻充愣,斯图亚特从不对叛徒心慈手软,如果是上一世的陆清言,斯图亚特绝不会给他生的机会。

    斯图亚特生的一双多情眼,随便一看就是深情款款,见陆清言否认便道:“小甜心,我对你一见钟情。”

    陆清言咬牙,很想动手,但他清楚自己的水平,他在斯图亚特面前连盘菜都算不上。

    “我男朋友还在家等着,我先走一步。”陆清言想到余樵,也不知那老匹夫闹没闹够脾气。

    “男朋友?”

    “我们很恩爱。”

    斯图亚特像是听到笑话,像陆清言这么狠心的人,居然说有个很恩爱的男朋友,上辈子倒是有个早死的对象,那时陆清言于他只是顺手投资的任务,都没怎么花心思,“雨这么大,相信你男朋友应该不方便,不如我送您一程?”

    陆清言知道斯图亚特不会轻易放弃,干脆同意:“那就多谢先生了。”

    “这是我的荣幸。”斯图亚特行了一个绅士礼。

    那边余樵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正蹲守在陆清言家楼下,撑着一把伞,像个望夫石,脑子里还在想陆清言怎么会从小区房沦落到廉租房,害,还是怀念廉租房拥挤的生活。

    媳妇虽狠,但不也是他纵出来的嘛,哪能真和媳妇生气拿乔。

    陆清言本想在斯图亚特面前保持警醒,但身体却情不自禁地昏睡过去,车停了也没半分感觉。

    斯图亚特看着倚在他肩膀上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得心烦,便开了窗,点燃了一根雪茄。

    雨已经小了,淅淅沥沥的。

    余樵和斯图亚特对上目光,立刻察觉到危险,不动声色间拍了张照片传送给他人。

    “老大,这谁啊?”阿尔卡收到消息一头雾水。

    “看着眼熟。”余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尔卡聊着,“精神力级别应该挺高的。”

    阿尔卡将照片导入系统,系统开始自动对比:“抽烟那个不在数据库里,看来确实可疑,我让智脑去另一个数据库查了,另一个倒是在,叫陆清言,是个omega,这不会是啥□□少爷爱上我的言情戏码吧?”

    “艹!”余樵急了,他没细看另一个人,再加上天黑,根本没认出来,阿尔卡一说才发现那人怀里的是陆清言。

    余樵一跃而起,直冲那辆车而去。

    余樵站定在车前,一拳打向斯图亚特,斯图亚特匆忙躲过,拳风从耳畔擦过。

    “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斯图亚特怎么也没想到,陆清言所谓的男朋友竟是余樵,虽然两人没交过手,但其赫赫威名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陆清言姗姗转醒,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楚状况。

    “余樵,你冷静点。”陆清言揉了揉额角,向斯图亚特伸出一只手,“谢谢您送我回家。”

    斯图亚特盯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才抬眸道:“连杯热茶都喝不上吗?”

    陆清言微笑:“我男朋友脾气不好,爱吃醋,您多见谅。”

    “男朋友嘛?”斯图亚特轻笑一声,和陆清言握了个手。

    陆清言打开车门,绕到余樵身边。

    “我们会再见的。”斯图亚特颇有深意地看了陆清言一眼,关上车窗离开。

    余樵瞧着陆清言,茶里茶气地道:“这人要长相像大象,要脑子像傻子,你不会因为他和我生气吧?”

    “上楼吧。”陆清言瞥了一眼。

    余樵立刻喜笑颜开,牵起陆清言的手。然而下一刻,余樵就笑不出来了,陆清言竟昏了过去。

    “媳妇儿?清言!陆清言!”余樵拍拍陆清言的脸,才发现陆清言的脸烫的能煮鸡蛋。

    余樵自幼身强体健,跟个打不死的蟑螂死得,从来不知道人还能烧到这个温度。

    余樵将人抱上楼,喂了药,坐在床头看着陆清言。

    陆清言长得不像omega,棱角分明,处事总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但此时在病中,面颊泛红,倒是有些惹人怜爱了。

    “小没良心的。”余樵心疼地瞧着陆清言,陷入沉思,陆清言今日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他很想探个究竟。

    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两人相遇,但那时陆清言分明是个beta,探不到腺体,后颈虽然疤痕累累,但他从未听闻过omega能变成beta。

    还有今天的药剂,抑制剂一直受国家严管,他居然敢在实验室私制

    余樵摩挲着下巴,这些不在他的管辖范围,理论上他也该将情况上报,但理论是理论,上层都烂成什么样了,他才不要掺和进去。

    “不要,不要。”陆清言似乎陷进了梦魇,额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不停的挣扎。

    余樵听不清他的话,下意识将耳朵凑过去。

    没想到陆清言突然暴起,一手掐住余樵的脖颈,下手极狠。

    “醒醒!”余樵不敢反抗,陆清言状态异常,唯恐自己出手失了轻重。

    陆清言似乎才看清眼前人,松开手,怔怔地喊了声:“余樵。”

    下一秒,豆大的泪珠滚滚而出。

    “怎么了?”余樵抱住陆清言,满眼的心疼。

    陆清言只是沉默地哭,泪水湿透了余樵的后背,哭了大半个小时,才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余樵探了探陆清言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降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犹豫了许久,余樵还是联系了阿尔卡:“查一下陆清言。”

    上辈子他也查过陆清言,但所得到的信息与如今截然不同,上辈子的陆清言是无父无母的beta,租着廉价的房子,靠奖学金完成学业,毕业后入职ZR集团下面的研究所,所有经历都平平无奇,而现在的陆清言是个omega,他不得不怀疑,上辈子有人对陆清言的信息动过手脚。

    果然如他所料,阿尔卡很快就有了回复:“陆清言,omega,父亲陆复,母亲常馥雅。”

    “更详细的资料我用文件发你了,陆家不在监察范围内,信息有限。”阿尔卡道,“但有一件事还未进数据库,我需要额外补充一下。”

    “你说。”

    “常馥雅,卒于今日。常家虽然没落了,但子弟还在议会,所以监察组了解的稍微细致一点,得到的消息是自焚,死前已经怀孕,陆清言为了阻止陆家剖腹取子,直接捅了自己母亲。”谈到常家,阿尔卡严肃了很多。

    余樵目光沉凝,浏览着阿尔卡传过来的文件,所以上辈子的陆清言究竟经历了什么,毁腺体,弃家族,任何一件事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惊世骇俗,又是谁遮掩了陆清言的所有真实信息?会与ZR集团有关吗?

    余樵有点后悔上辈子没有细查。

    ZR集团!余樵终于想起了他在哪里见过斯图亚特。上辈子他追缉星匪的过程中,发现不少组织都与ZR集团有不法往来,他本以为只是商人逐利,所以只是和有关部门说了一下,派了几个人配合调查,结果这几人全部失踪,为了找到这几人,陆陆续续搭进了不少人,偏偏有关部门尸位素餐。

    后来他忍不了,亲自蹲守,还被陆清言误认成了流浪汉。

    陆清言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时,斯图亚特就在现场!

    这过分的巧合,让余樵也感到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