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一个还不到70的老头,一个执拗的可怕的老头,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去葡萄园看看葡萄。
说起葡萄园,靠着这点收入,孕育了我们一大家。等姨妈那一辈成家以后,经济情况也都好了起来,姨妈和妈妈也都规劝姥爷把这葡萄园承包出去,但姥爷也执拗的可怕。葡萄园的工作繁琐,姥爷的眼睛不好,经常看不清,葡萄园的工作也全靠姥爷一人,没让任何人插手过。
葡萄园里又开始忙碌起来,姥爷的病拖拖拉拉,好不透彻,经常走三步歇两步,不顾家人反对也要去,结果在路上晕倒,被邻居发现送回了家里,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施肥。”
我觉得姥爷像机器人,按部就班,即使腿脚不如从前方便也要挣扎着去那里,好像有黄金万两似的。我记得有一年过年,那年下了一场能淹没到小腿的雪,老头依旧倔强着要去看看葡萄架会不会不牢靠,被压坏了就不值当。舅舅也在旁边劝说,压坏了明年再给姥爷买新的葡萄架,他还依旧不肯,异常生气,“你们就是忘本的东西!”于是,那条被雪淹没的路被踩出了两串脚印。
转眼到了六月份,姥爷的病越来越严重,我已经把他那根破烟袋藏起来,但每次都能被他找到,不愧生肖是鼠。悄悄吸烟的结果就是那条被他踏过几十万次的羊肠小道再也走不了了,老头实在闲不下来,捣鼓起了院子里那两颗葡萄树。
说起那两株葡萄树,瘦瘦小小的,就像我的姥爷,佝偻着身子,稀疏的头发,但是结的果子却异常结实,这么多年的葡萄都会留给我们小辈,一来在考试里硕果累累,二来长个心眼,活着别太老实。其实家里的葡萄树结的果并不好吃,比不上姥爷葡萄园里的半分,酸酸涩涩的,水分很大,小老头每年都会让我带一些到学校里分给同学们,可是同学们每次都不吃,真是可惜。
姥爷给我变了场魔法秀。
放学回家看到那个一到夏天就能爬满青苔的老房子被推平了,急的我到处找姥爷,一扭头看到他就坐在不远处石墩上抽着烟袋望着这片废墟。
我走上前一把夺过他的烟袋,姥爷打个哈哈就此过去。
现在住的房子听姥爷讲,都跟我的年龄差不多大了,它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一来翻修让家里人过年来的时候有个舒服的落脚点,二来我马上要高考了,让高三的我住的更舒坦些,有了想法到落地执行不过两天时间,村里干装修的老人很多,城市里的人觉得他们年龄大了,干活不利索。姥爷把这些他的老友们叫过来迅速动工。
有钱赚动工就快,姥爷把这些年来葡萄园所有的收入全拿出来盖房子,姥爷和泥瓦工商量了好久,还是决定推翻重来。把原来已经呈现灰黑色的、已经被时间磨平棱角的砖头全部扔掉,我们挤在那个最小的西厢房里,姥爷一遍又一遍说着,“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小洋房了!”
这几天虽然住的不舒服,但是我很开心,姥爷有个盼头,心态也就更年轻,这样对他的病情控制也就更好,老头不舒服的时候我也上手帮帮忙,可是我刚上手,老头就会跟在后面拿走我的工具,“小姑娘家可不能做这些糙活儿,咱的手以后要赚大钱,不操劳这些!”说完他的那群老头朋友会跟着哈哈大笑,“对你外甥女这么好,以后可得让她好好孝顺你!”说完,我家那老头拿起他的烟袋,搓点烟草就开始抽,这烟斗还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刚抽了两口,老头就开始咳嗽起来,我连忙拿走他的烟斗,搀扶着坐下。
“莫里,我没多少时间了,这房子我就留给你,你要好好考大学。”我听完心被揪了起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敢流露太多情绪,背过身去,“别说这些,明年我的庆功宴就要在我们的新房子里办,没你都办不起来。”
生病哪有不难受的,姥爷难受的时候我只能在旁边给姥爷轻轻按摩,减少一些痛苦。
我不擅长表达,尤其是在亲情面前,如鲠在喉。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姥爷,怎么样的言语让我的表达能显得不沉重又有种轻松的氛围。精雕细琢显得刻意,随意说出口的话又会显得如此不耐烦。
我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表达对我来说变得很难。可能是在一次次欣喜若狂的分享之后得到克制的冷若冰霜。无法及时表达让我始终无法敞开心扉,极致克制的背后我只能默默忍受。
每天灯光熄灭之后才是我自己的时间,看不清指头的夜里默默流泪是我那段时间的常态。
生活看我太压抑,为我送来一点转机。
如果说我是长时间生活在深渊里的莫里,那她是亘古向阳的章久。
她是姨妈家的女儿,也是我只有过年才能相见的姐姐,她好像一直没有烦恼,再冷的场都能让她活跃起来。
可我真搞不懂,她为啥搬来这个只装修了一半的小破房子里。
至此小洋房三人组正式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