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行分析道:“亲自去会会那具行尸。”只要她见过那具尸体,她就会知晓缘由,无他,只因尸体不会说谎。
尸体不会为人操控,定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好,我今日帮你安排,多加小心。事成之后,若得阁主赏识,你能入阁的机会便更大。”
“还请师兄放心。”
……
百花宴。
宋亦行一曲唱罢,换下戏服在水榭处等候召见。
“今日这出戏,不知皇后娘娘尚且满意?”说话的人正是天水阁阁主岑容音,一袭素青色平罗衣裙,绣着淡蓝色牡丹,腰间一条同色金纹带,上挂白玉佩,眉眼清冷,气质淡雅。
皇后目光游走于台上退场的戏子,缓缓道:“岑阁主用心良苦,没承想太子感染风寒,不宜走动。不过,今儿这戏唱得实在精彩。来人,赏。”
皇后说罢,召见宋亦行等人,两名侍女端着金银珠宝上前,宋亦行正欲领赏,却见身旁的凌心先她一步上前,而她袖中短刃闪现,竟直直地朝岑阁主刺去。
“砰——”
这时,一把白色折扇飞自上方飞来,替岑阁主挡下,洛鹤白从屋顶跳下,带着暗处埋伏的天水阁侍卫将凌心捉拿。
“岑阁主,这又是何意?”皇后轻抚心口,眉头蹙起,声音带上怒意,一脸不悦道。
洛鹤白作一礼回道:“事发突然,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骆家班横生异象,天水阁暗中调查已有月余……”
宋亦行见状行礼接着洛鹤白的话说道:“此事要从半月前说起——”
半月前,宋亦行在洛鹤白的帮助下进了骆家班,两人先后下了马车,推门而入。
迎面跑来一只橘色小猫,随后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小宝,你别跑……呀,大哥哥大姐姐?爹爹,快来!有人来了!”
宋亦行连忙扶着撞到她身上的女童,洛鹤白对赶来的男子说道:“舍妹得瑾萱姑娘引荐,特来骆家班修习。”
洛鹤白说罢递上名帖。
男子一看,将二人请了进去,“二位好,我是骆家班的陈管事,这位是我的女儿小梨花。”
“哥哥姐姐好,这是我的小猫,它叫小宝。”小梨花将小宝抱起,宋亦行蹲下,摸了摸一人一猫的头。
陈管事面露难色,看向小梨花,不知如何开口。
宋亦行见状道:“陈管事不妨直说。”
陈管事叹了一口气,“宋姑娘若要决心在骆家班修习,莫要出尔反尔。”
宋亦行回道:“陈管事放心,我沈若说到做到。”
而这半月来,宋亦行与小梨花交好,暗处打探骆家班情报,宋亦行得知,他们父女二人是被班主收留。班主心善,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至骆家班,如今却在杳无音信。
“姐姐,你是头回来汴京城,小梨花知道哪里的梅花糕最好吃,等百花宴结束,小梨花带你去吃。”
“好,那姐姐就先谢谢小梨花了。”
说罢,宋亦行将目光投向了从西厢房出来寻她的副班主。
副班主凌心是骆家班唯一的小生。
“宋亦行,明日可别出了差错。”凌心颇有些不放心道。
“还请副班主放心,今日定会多加练习,不辜负副班主的期望。”
凌心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屋里,天色渐晚,宋亦行和小梨花用了晚膳后,却瞧见凌心关了门窗,宋亦行再三叮嘱小梨花不可跑出房门,她则躲在屋顶候着凌心。
明日就是百花宴,宋亦行观察的这半月来,凌心曾以准备戏服为由多次支开她,宋亦行却瞧见凌心哪儿准备的是戏服,反而是一件干涸了血迹的衣裳。
一阵阴风吹过,带来了阵阵低沉的□□声。
宋亦行瞥见凌心屋内的烛火熄灭了,宋亦行不由得屏息凝神。
皓月当空,却格外诡异。
忽的,一阵阴湿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东西正在悄然接近。
宋亦行立刻警惕起来,紧紧盯着下方的动静。
只见凌心身着一身繁重戏服出现在骆家班大院,她的动作轻盈,在地上摆放祭品,她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法阵,而那法阵的线条复杂而扭曲。
不一会儿,凌心便在法阵前,唱起了戏,宋亦行不曾听过。
她的声音婉转哀怨,带着一股诡异的韵味,字字泣血。
骆家班内,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氛围,原本宁静的月光被厚厚的乌云挡住,整个场地一片昏暗,周围的树木开始摇曳不定,宛若被某种力量所操控。
刺耳的刮风声响起,宋亦行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环顾四周,听到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
只见一个人。
不,这根本不能说是人。
应该是被操控的行尸,如同师兄之前所说的一样,它毫无生机,皮肤呈青黑色,露出森森白骨,口舌腐烂,双眼空洞,血泪随着步伐滴落。
见此,凌心却停了下来,一把抱住那具行尸走肉,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
“阿月,阿月,我终于唤醒你了……”她哽咽着说道,抬手抚上行尸的面庞,仿佛看不见它脸上的可怖。
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具尸体,竟然抬起它的左臂,轻轻拥住了那女子。
宋亦行见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只见那具行尸在一瞬间变得狂躁不安,它发出低哑嘶吼声,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张开腐烂的嘴,正欲向凌心发起致命的攻击。
“不好!”宋亦行惊呼出声。
“啊——”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宋亦行只见腰间荷包里白光乍现,纸人飞出,浮在空中,随即变换成一个男子的模样,他一袭靛蓝月纹长袍,眉如墨画,眸光温澈,眼睛的颜色非常浅淡,让宋亦行想起曾在云岭寻到的一块玉石。
他飞快落地,拉开凌心与行尸距离,宋亦行见此,同样落地,跟在他身后。
然,凌心却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仍然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她的声音颤抖而微弱:“不,你们不要伤害阿月……”话未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你先将法阵破坏,我把这两人封住。”
男子冷静地说着,他的手指轻轻一动,一张黑色符纸飘了出来,迅速飞向那两人的额头。
就在宋亦行即将破坏法阵之时,门口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嘶吼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另外一具行尸正缓缓向她靠近,仿佛同样被某种力量所控制,被凌心召唤而来。
还有?!
男子闻声望去,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宋亦行躲闪着,示意男子,将行尸都定住。
怎料,宋亦行靠近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这种气味令她头晕目眩,这到底是何物,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宋亦行脚步虚浮,好在男子在她身后扶住。
“恐怕不简单,先将这两具行尸封住,待那人醒来再细细审问。”
男子说罢,指尖再次飞出一张符纸,将行尸定住。
“只能如此……对了,你是那个纸人?你为何为在纸人里?”宋亦行开口问道。
“你不怕我?”男子反问道。
“为何要怕,你还未及它们两个可怖。”宋亦行如实道,更何况这两具行尸还散发着腐臭。
男子失笑道:“我名叶礼渊……我此刻维持不了多久,你仔细查看法阵之物,对破案有益。那法阵邪乎得很,依靠这女子她根本找不着这几样东西。而这两人人,已经死了两年有余。”
宋亦行心下一惊,跑去查看法阵。
果真如叶礼渊所言,她只顾着一通乱破坏法阵,还未曾仔细查看过。
血书、血衣、血符和她一堆看不懂的玩意儿,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中一样,乃是极阴之物,你千万要小心,等这女子醒来后,不要让她见到那两具行尸。”
叶礼渊简单地给凌心处理咬伤,好在伤口未感染。
“这两具尸体都没有手指,且看伤口,应是被直接砍断的……两人的身上有多处不致死的鞭伤,应该另有原因……”宋亦行沉声道。
凌心悠悠转醒,睁眼便掩面哭泣。
“阿月……阿月,我不想你变成这样的……”
宋亦行与叶礼渊对视一眼,宋亦行轻声询问道:“……阿月,是何人?”
凌心忽然头痛欲裂,痛呼一声,变了脸色,一脸煞白,痛苦地捂着头。
宋亦行惊呼一声:“凌心!”
凌心声音嘶哑道:“麻烦二位忘了此事……我无意害你们……”
她继而低吼道:“走啊……你们二人快走……我控制不了它们……”
凌心说完最后一句,力竭晕了过去。
叶礼渊眸色凝重,道:“宋姑娘,劳烦你去城中暗坊寻夏仵作,她有办法,这两具行尸交给我。”
宋亦行应道:“好,我去去就回。”
宋亦行动身,她心有余悸,只得快步去寻夏仵作,如今她只想查明凌心为何会操控这两具尸体。
好在上京城此时灯火通明,仍有不少商贩在摆摊,宋亦行在街上问了几人,便找到了暗坊,她轻敲门,无人应答。
宋亦行继续敲着,屋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谁啊……这么晚还扰民……”
夏念慈打着哈欠,推开门,看见来人惊呼道:“姐姐?怎么是你?”
宋亦行同样吃惊,道:“原来他说的夏仵作是你。”
“谁?找我所谓何事?”
夏念慈稀里糊涂地被宋亦行拉着,见宋亦行一脸焦急,连忙问道。
“十万火急,这件事你去了就知晓了。”
宋亦行将夏念慈带到骆家班。
夏念慈见到凌心以及地上的两具行尸,逐渐明白,她蹲下查看,对面前叶礼渊说道:“这位大人,一具尸体十两纹银,子夜验尸,每具加二两。”
“放心,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十两作为报酬。”
宋亦行颇有些不解,他一小纸人,何来的纹银?
得到想要的回答,夏念慈着手查验,神情严肃,面对腐臭,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是两具女尸,左边这具年十六,右边这具年二十,眼睛皆突出,口舌皆裂纹……”
“这两人生前都被下了同一种毒,骨头发黑,关节处呈犹如被蚂蚁啃噬。听你们说,这两具尸体竟能被这女子控制?与我在古籍上读过的‘牵尸术’极为相似,但……我只听说过漠北人会用,需要集齐五样极阴之物与使用者寿命结合,暂得以复活,不过这种复活是假的,想必,她是被人欺骗了。”
宋亦行忧心忡忡道:“那她是否还能使用此术?”
夏念慈摇头道:“她已经中毒许久,指甲发黑,脸上出现黄斑,且此术会反噬只怕时日不多了。”
“他们中的是何种毒?”
“长眠草,微毒,原是一种安神止痛药物,长期过量服用则会心绞而死。”
闻言,宋亦行久久不语,这件事比她想得还要复杂。
“我在天亮之前将尸体带回暗坊再细细查验,早已听闻姐姐明日百花宴还要与她同台,就此先歇下罢,后面之事待我有了结果便来骆家班寻姐姐。”夏念慈道。
“好,今日之事,感激不尽。”
夏念慈俏皮一笑,“姐姐还与我客气什么?”随后告别宋亦行,将尸体带回暗坊。
果然人不可貌相,夏念慈看着弱柳扶风,竟是上京最有名的仵作。
宋亦行留下照看凌心,却见叶礼渊的身子逐渐缥缈,腰间以下化为虚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叶礼渊竟变回了纸人,他一路小跑,顺着宋亦行的衣裳,跑到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