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你快收拾收拾先回去吧,再晚就赶不上地铁了。”老板提着炒勺从厨房的油烟里探出头。
相逢吉百无聊赖地蹲在“老张快餐”招牌下刷手机,闻言头也不抬道:“不要紧,大不了我骑共享单车回去,老张你动作快点,这一单我必须给你送了。”
老板唉了一声,迅速打包了餐盒送出来。相逢吉骑着店里的小电驴,单手扣上头盔,潇洒道:“这单离得近,你等我二十分钟我肯定回来。”
老板说:“时间不是问题,这天有点晚,你注意看路,小心最重要。”
相逢吉应了声。夏天的夜间仍然闷热,晚风卷着四散的烧烤香扑过来,相逢吉骑过四岔路口,忍不住哼起了歌,在心里算了算这两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够下学期生活费的,富余的可以寄回福利院去。
他又吹了声口哨,路边有只奶牛猫忽然跳起来往他车前窜,相逢吉一惊,下意识拉紧刹车把,重心不稳,连车带人飞进草丛里。
他骂骂咧咧拍着裤子上的泥爬起来,先检查外卖摔了没有——保温箱挺结实的,幸好没有。扭头一看,那并不宽阔的巷路上哪有猫的影子?横躺着一个穿着汉服的男的。
“卧槽!”相逢吉吓得蹦起来,差点就要狂喊有鬼了。
这会晚上十点,郊区,小巷子,怎么看都是鬼片高发点。
他定了定神,跨上小电驴就想跑路,抬头看了一眼路灯,发现躺着的那男的有影子。而且还有监控,这就壮胆了。
相逢吉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推了推对方:“你没事儿吧兄弟?”
临近一看,这汉服怪精致,又绣花又绣龙的,看起来很贵,这人总不至于缺钱到出来碰瓷吧?
汉服男人在地上翻了个身,侧卧着,眼睛没睁就张口道:“小夏子,什么时辰了?”
相逢吉看了下手机:“十点十五了。”
十点……十五?
李群玉睁眼,入目是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他脱口而出:“相国,你怎么爬龙床啊?”
相逢吉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我不是什么相国,我叫相逢吉。还龙床呢,你往这地上一躺装卧龙呢?”
李群玉也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他坐起身,很优雅地抚平胸口的衣褶子,刚想开口叫个太监来服侍洗漱,张眼一望呆住了。这四周空荡荡的,从巷口看过去远处尽是重重楼宇,不时有呼啸的怪异轿子飞驰过去。
李群玉看傻了,呆坐在地上,心想寡人这是到了仙境吗?
相逢吉看他没事了,急匆匆跨上小电驴去送餐,经此一遭稍微有些迟了,免不了受顾客一句抱怨。他原路返回时又想起那个汉服男人,话说,那家伙真挺帅,感觉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他余光一撇,汉服男人居然还在路灯下坐着,对方也看到他了,一个箭步冲到电动车前双手横栏,细看眼眶还红了,说话也有些哽咽:“相国,寡人这是到哪儿啦?你不会抛下我吧?”
他长的实在好看,泪水挂在睫梢上滑落鼻梁,好一个梨花春带雨,我见犹怜。
相逢吉鬼使神差道:“你坐这儿等我一下。”他回去把电动车还给老板,老板叮嘱他骑车回去慢点,注意看路,又提了一袋盒饭给他。相逢吉推辞了两把,顺势收了下来,他扫了单车骑回去,汉服男人果然还在原地等着他。
“你家在哪?”相逢吉把盒饭递给他,示意道:“请你吃。”
李群玉想了一下:“在…在金陵皇城。”
相逢吉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怪人,你总不会要告诉我你是穿越来的皇帝吧?”
李群玉虚心请教:“何谓穿越?”
“嘿,你这人。”相逢吉笑了。反正回去也没事儿干,他觉得汉服男人特有趣,索性在路边坐下了,很耐心地陪对方装傻:“穿越,就是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李群玉道:“那我确实是穿越来的皇帝。”他肚子饿,闻着香气馋了,手摸到盒饭的盖子上,轻轻一用力,饭盒里是热腾腾的烧肉饭,三大片五花肉盖在米饭上,肉汁丰盈。他咽了口水,看到袋子里还有一双筷子,无师自通地撕了塑料膜掰开筷子。
相逢吉问:“皇上从哪个朝代穿越来的?”
李群玉叉着块肉,睨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相逢吉无语,盯着他慢条斯理吃完一整盒烧肉饭,筷子把最后一粒米送进嘴里,又从容地伸出手来。
“干什么?”
“帕子,我擦嘴。”
相逢吉从口袋里摸了包小广告纸巾,抽一张递过去。
“您真不客气。”
李群玉了愣了一下,说:“那,多谢你。”
相逢吉说:“不用谢。”说完自己都笑了,“你有病,我也有点。”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不陪你发癫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李群玉也站起来,茫然地问:“那寡人…那我怎么回去呢?”
“从哪来回哪去呗。”相逢吉看他:“不过,现在梁故宫还没开放,明天早上八点才开,皇上您先公园长椅凑合一晚吧。”
李群玉老实地哦了声,问:“所谓公园,在哪?”
“额……”相逢吉懵了:“不是哥们,你还搁这跟我装傻?”
李群玉看他,眼神清澈无辜:“我没有装傻。”
那就是真傻。
相逢吉跨上单车:“不行我得走了,我又不是你妈我管你这么多呢。”
他骑了一段距离,四岔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扭头一看,皇上提着吃完的盒饭袋子站在巷口四处张望。
绿灯亮了,相逢吉骑回去,臭着脸:“行吧,你要实在没地方住,可以先去我那睡一晚,明早我带你去报警。”今天太晚了,不能耽误他明天上班。
租的房子离市区特别远,远远看到小区报废的大门,进去拐个弯,泥泞不堪的土路开着实在费劲。好处是这儿居然也有还车点,相逢吉盯着扣除的车费心痛,共享电动车是真的贵。
皇上从车上下来,悠哉地抄着手在他身后跟着,还很有闲心点评:“相国,你在这个时空住的不太好。”
相逢吉火起:“行,委屈皇上了,还是请您睡公园吧。”
李群玉不吭声了,跟在他身后爬了两层楼,累得直喘气,顺手指着301问:“相国,我能不能就住这间。”他还以为和以前一样,这一栋筒子楼都是一个人的。
相逢吉呵呵冷笑两声,没理他。
两人吭哧吭哧爬到六楼,相逢吉摸索着开门,从鞋柜里拽出两双凉拖。
“换鞋,进来。”
他自己脱了运动鞋,舒舒服服踩上凉拖。回头看,李群玉矮身进门,很局促地站在玄关发愣。
这就是个小阁楼,十来平大小,一眼望到头。客厅摆了张沙发,掉皮有点严重,海绵垫子露出来了。茶几位置放着一张吃饭桌子,桌子上叠着一大包盼盼面包。左边一个独卫,挨着厨房。厨房门边搁着盆子,顶上滴滴答答漏水。
他愣的太久,搞得相逢吉也局促起来,解释说:“看着小,其实住着还行。”他打开旋钮,头顶上的老风扇嘎吱嘎吱开始转,配合从窗外吹来的风,还挺凉快。
李群玉学他趿拉着拖鞋走到盥洗室,探头看。相逢吉从嘴里吐出一口牙膏水,斜眼看他:“怎么,皇上也要洗漱?”
李群玉点了点头:“要的。”
相逢吉气笑了:“您真不客气。”但还是从柜子里拿了一支新牙刷,超市九块九一板三支,便宜货不心疼。
李群玉学他刷牙,牙膏是桃子味的,在嘴里转了一圈,差点咽下去。肥皂洗脸,这个他知道,他也有的用。
洗漱完溜达到客厅,相逢吉把沙发拉开了,地上还铺了张竹席。
李群玉看看沙发,看看竹席。
相逢吉说:“看什么看,总不能是我打地铺吧?”他往沙发上一躺闭眼入睡,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发什么病要带陌生人回家?
他看这人往巷口一站很落寞的样子,立刻脑补了一出精神病被家人抛弃的惨剧。
于心不忍还是同病相怜什么的,他折回去把人捎上了。
我可能得孤独病了,相逢吉心想。
第二天一早,先被手机嘀哩呱啦的铃声吵醒,相逢吉满怀怒气地接起来。
话没说两句,态度先恭敬了。
“诶李哥,好,好,我有空我有空,你先别找别人,我马上就到!”
他翻身从沙发爬起来,不留神踩上一只手,自己先惊叫了一声:“哎呀妈呀!”
竹席上的卧龙被踩醒了,慢腾腾坐起来,也没喊疼,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相国,地上太硬了。”
相逢吉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自己善心大发,路边捡了个精神病男的回家。
本打算今早送这家伙去警局,但李哥介绍了个滴滴代驾的单子,不去不好。
相逢吉匆忙洗漱完,临走前抓了一袋盼盼面包扔给李群玉,叮嘱道:“你别乱跑,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警局。”
李群玉老实点头,等他轰隆一声拉上门,先从地上爬起来,开始研究手里的奇怪袋子。
用牙咬了一口,噗嗤一声瘪下去了。这外面不能吃,他发现有一道锯齿边,顺手撕开,扔掉外包装,里面就是香甜的小面包。
李群玉连吃三个,腻了,坐到地上发呆。
莫名其妙的,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
他发了会呆,什么都想了,什么都没想明白。最后到盥洗室转了一圈,捧着脸对着镜子,心想寡人果然美貌出众。
有点热,李群玉想起来昨天相国在墙上按了一个机关,头顶的几片扇叶就转起来了。墙上机关有点多,李群玉挨个按了一遍,顶上灯亮了,风扇转了,还有一台白色的东西,“呼哧”一声打开,开始嗖嗖冒冷气。
另一头相逢吉刚跑完代驾,在老张店里吃了早饭准备开始送外卖。
房东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小相啊,你水电费用完了,该交啦!”
相逢吉愣了:“赵哥,我月头不是才给你交了一百块吗?”
他这人够抠搜,房东一度电收一块钱,他能一个月只用三十度。
赵哥翻了下手机,截图发给他,说:“我哪知道你怎么用的,反正就是欠费了呗,你交不交吧。”
相逢吉哪敢不交,微信转了五十过去。
不对啊,他咬着米饭饼油条,纳闷地想,他用水用电都错峰了,宁愿半夜定个闹钟爬起来洗澡,绝不可能说月中就用完一百块啊。
米饭饼吃完了,他擦擦手上的油渍,猛然想起出租屋里还有一位大哥。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