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斗兽场一役,施月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张灿了。
微风和煦,难得一见的好天。
她挑了个空闲,带着上次得的几枚丹药来到张灿的住处,当然有安慰的意味在。
虽然他失控对她下手了,但也从反面证明施月的能力确实很强,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控制住一个修为高出自己数倍的人。
自己这么强,当然要安慰安慰泥菩萨了。
施月今日穿了一袭蓝衣,蹑手蹑脚来到隔间。太阳还算不错,室内的光线比以往要好些。
张灿比以往更清瘦了些,施月看得出他伤得不轻,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变,还是同以往一样温和。
这两日只有一场比试,因此受伤的人不多,隔间里难得冷清。
“恭喜你了。”张灿见到来人,神色真挚地恭贺道。
施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一般来说,成为斗兽士后赢得一百左右场次便能够按自己的意愿抉择去留,施月被宋舒放水了那么多场次,自然离赎身不远了。
“谢谢呀,”施月很大方地表示感谢,“那你呢?我是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张灿的视线落到灰黑又布满青苔地地上,三枚铜钱安静地躺着。
施月来了兴趣,“两正一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他失笑,浅褐色的瞳孔一瞬被照得透明发亮,“只是六爻卦而已。”
施月想起来了,她也找人起过这个卦,说的是什么如若君王占得此卦,便是处于充盈的状态,无须顾虑。
也就是在占完此卦没一周,自己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精神病。
世事无常,她很想宽慰张灿几句,但觉得自己不能够作为一个正面例子来说出,只好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自那一日看到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划痕后,施月心里便门清了。
“我来占一个,”她和善地对他笑笑,“如果三面都朝正,那就代表…代表……”
话音渐渐低下去。
施月心里也不清楚答案,代表能够摆脱命运的桎梏吗?
三个钱币排列地很整齐,打着转儿倒在地上,无一例外都是反面。
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闲来无事看戏的炮灰一家人也鲜少地沉默了。
富贵儿:“妹子,以后多选题可以反着选,好事儿。”
施月无言,她物理很差,无论怎么选都会选到错误的一项。
这样说太绝对了——如果题干要求选错误的几项,施月便能选对了。
她无奈地气笑,望着地上三枚排列整齐的钱币,反面的花纹亮得她眼疼。
“正——代表蒸蒸日上。
反——代表易如反掌。”
掌声雷动,当然只是施月脑补中的。
张灿不由失笑,“看来施姑娘才是真正懂道的人。”
施月干笑两声回道:“人定胜天。”
张灿的反应很不正常——施月觉得或许是太过良善。
无论是在比试时刺向自己,还是现在这一刻的惯性为自己找补,都让施月觉得被包容。
她不认为张灿只是一个路人甲,还往炮灰一家人里发了几条询问,得到的消息也是张寂寒正在长白宗闭关修炼。
她又详细地说明情况,孺子牛很不信地提了一句“不会这是咱们男主的分身吧?第二人格什么的。”
ID为“吃鱼不吐刺”的炮灰提醒道:“男主还要一个月才下山历练,不会是。”
这么彪悍的ID,应该就是长白宗那位体格对照组——天生神力小师妹舒窈没准了,此刻正作为长白宗的新试弟子修习,消息最为灵通。
那么他可能只是一个有故事的路人甲,太过良善而感到痛苦。
施月安下心来,“如果我说,我也有身不由己的任务呢?”
倚在褪色红门木的蓝衣少女似笑非笑,蓬勃的朝气与腐败的房间格格不入,衬得少女十分出尘。
“你看我的身份——斗兽士,与屠夫没什么区别,而我的,”她顿了顿,“命格,也注定要做一个话本子里的恶人,与真正的好人做对比。”
张灿第一次出现不解的神情,“人非草木,命非天定,怎能用话本里的情节戏说?”
是啊,施月也这么想,上辈子被当作精神病,苟活十几年终了,这一世又是个炮灰,还要选择苟活吗?
“就以施姑娘的天赋灵根,也该是话本里的主角。”
施月惊觉平日里悲天悯人的张灿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觉得突兀又在意料之中。
他的善,是无条件的,这一点施月很清楚。但同时,这人也同她一样,深谙叛经离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施月又何尝不是主角功成的万骨?
她收起平日里的乖戾,回以一个莫测的笑,“我也觉得。”
「炮灰一家人系统:“炮灰四号施月,因挑衅主角,意图篡夺主角位置,爽值-500。”」
施月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指颤抖地上划,在看到群里唯一的通报处停住——还是红色字体,生怕别人看不到是吧。
群里立刻有好事者发出的戏谑消息,一条一条蹦跶,施月第一次感受到被网暴了。
孺子牛:“比千夫还能指的人出现了,新人你干点什么不好,你指点主角去了。”
富贵儿:“古有季布一诺,千金不易,今有施月一言,爽值倒扣。”
black king:“膜拜。”
张灿望着施月僵硬的脸色,问道:“施姑娘,怎么了?”
“我觉得……平淡的人生也还行,我先撤了。”施月头也不回地告退。
这个张灿绝对不简单,八成是系统的走狗,她这边刚忤逆一下,那边就收到消息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白瞎了施月的良苦用心。
整整半个月,施月也没找过张灿。
虽然张灿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施月不满,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向她道歉,亲手做了几只安神的香囊送去。
她不但不接,还屡屡搂着宋舒的胳膊从他面前经过,头高高昂起,不屑一顾,高声道:“我可不会接受背叛我的人。”
胖爷逮着机会就揶揄张灿,“不是一对苦命鸳鸯吗,怎么遇到胖爷我就各自飞了。”
张灿不作反应,倒是施月气急败坏。
她挑了最近一个下午的比试,用摄灵术控制胖爷,跳了一下午芭蕾,肥胖的身躯无规律地扭动着,把看台下一群耀武扬威的小弟看沉默了。
施月很满意,就是不知张灿作何感想。
她早已气消,如果张灿再向她低一次头便会乖乖原谅他。
明明就住在隔壁,这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见也见不到一面。
碰上一年一度的幻境试炼,施月更是不敢懈怠,索性把注意力转移了。
幻境试炼,无论是宗门招收新弟子还是斗兽场比试都十分适用。
一是可以很好地测出弟子的资质或者潜力,另一个就是能够提高试炼者的综合能力。
试炼者们会一同前往幻境,按个人意愿组队,可以通过打一些小妖来加分,也可以找队伍比拼。
施月无疑会和宋舒一组,再加上张灿,统共也就三个人。
宋舒体术不错,适合近卫,施月擅长控制对方心术。
张灿修为高深,是个剑修,不过保不齐不会动手,施月暂且把他排除在外。
施月一脸几日都泡在练武场,对其他事都不闻不问,饶是张灿路过也权当看不见,直到最后一天才知会他一声,“你,跟我一组。”
当时气氛有些别扭,张灿一双眼睛在施月身上停留好久才移开视线,最后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
施月很是气恼。
翌日一早,三人便陆续进入幻境。
幻境与外界不同,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对应的便是四季,由四方神兽各自镇守。
只要不贸然进入神兽领地,就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碍。
里面是一座古朴的镇子,外观看起来十分平常,跟人界没什么两样,连警惕心十足的宋舒也不免放松许多。
他们选择了一家客栈,准备从客栈闹鬼开始调查,拿小妖开涮。
客栈古色古香,装饰得很有特色,大堂内陈列着一尊九尾狐雕像,让施月每个细胞都不想接近。
云来客栈已经许久不接客了,只因客栈夜里会有诡异的交谈声,还时不时有木屐踏过的走动声,附近百姓皆称是闹了鬼。
只是客栈老板娘调查无果,又无人敢接这个担子,自然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有三只妖。”张灿压低声音,对两人说道。
施月狐疑:“你该不会要说是一家三口吧?”
“快了。”
“快了?”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两只狐狸和一只狐狸结婚吗?”
施月反应回来,才发觉自己说了这么蠢的一句话,她重述道:“是公狐狸要纳妾还是母狐狸有情郎啊?”
宋舒失笑,摸了摸她特意盘的双尾发髻,“是母狐狸带着小狐狸要再嫁了。”
施月更加狐疑,明明自己才是洞察力最强的,偏偏另外两人来到幻境像回了老家一样熟稔。
开挂了?
高马尾的女修身姿挺拔,有意无意地拉近与施月的距离,显得十分亲密,形影不离。
张灿欲要解释的嘴堪堪闭上,不知不觉被她们挤在身后,向施月的方向靠近了些。
狐狸娶妻,在修真界也是逸事,何况带着小狐狸再嫁,很超前,施月不免想前去看一番,三人便说好今晚行动。
烛光微亮,能照的地方只有一小片,施月在房间里兴致冲冲地试着衣服。
别说,幻境就是好,连衣服的样式都有许多,比她原先穿的要远好出几倍,颜色面料也不尽相同,简直是面面俱到的剧本杀酒店啊!
施月心情异常舒适,甚至泡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澡,刚摘下的玫瑰花瓣香气氤氲,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很香,很让人心安的香。
如果不是宋舒及时叫醒她,恐怕自己要睡在浴桶里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小脸被人轻轻拍了怕,努力地睁开眼,发现是宋舒,“你不是,你不是刚叫我起床…起桶吗?”
脑子格外昏沉,眼睛也越来越睁不开……
施月只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柔软的大床,飘飘浮浮,是谁把她设计的海盗船和床的结合做出来了?
没有安全设施,施月很害怕自己被甩出去,只能牢牢抓紧手下的布料,只见布料还在灵活地后退,她只好猛的扑上去,死死连带床垫抓住。
她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坐海盗船的时候会笑失禁,尤其是摆到最高空时。
“哈哈……啊哈哈哈……啊啊哈哈哈。”诡异的笑声不绝于耳。
屋子内的景象可谓混乱,一边是张灿连连后退,退无可退,被施月骑在地下。
一边是宋舒死命拽着施月,让她不要靠近张灿。
“宋姑娘为何不尝试叫醒她?”张灿被当作海盗船,身心俱疲。
“医术上说不能叫醒,醒了会变痴呆的。”宋舒力道很大,她自然不想施月接近张灿,但也架不过施月爆表的求生欲。
“——闹洞房!”门口传来一声拉长的吆喝。
张灿这才看到房间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
剪贴的大红色喜字高高地贴在墙上,三人的衣服也随之变成红色,门口敲锣打鼓的狐狸络绎不绝。
坏了,敢情是他们三个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