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屋外雷声不断,接踵而至的雨点穿过闪电劈开的天幕,纷纷投向夜间的大湾村,与入夏以来徘徊不散的闷热决一死战。
咔擦——
天际响起一记炸雷,在时不时被闪电晃得亮如白昼的老旧房间里,格外的凄厉且惊悚。
吓得乔栩兵一个激灵,迅速把整个背部抵在身后贴了旧报纸的土砖墙上。
房间窗子开口很小,闷得慌。
乔栩兵用薄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光溜溜的身子上渗出一层薄汗,却因害怕打雷只能出此下策。
此刻的乔栩兵无比想念空调……
然而自打被老天爷无情流放到年代文里,他已经自愿接受现实:
别说空调,连电风扇在这个时代也是稀奇玩意,他们乔家别说用,见都没见过 !
天老爷!
如果你只敢欺负一个听歌只用看广告免费三十分钟的、吃外卖只点支持神券膨胀且满20减12的、看电影是威尼斯人赞助的社畜……
那恭喜老天爷,你算是踢到棉花啦~
时隔一个月,仍对穿越一事恍恍惚惚的乔栩兵默默捂紧被子,如同抱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至于为什么乔栩兵笃定自己是穿书,因为原身的信息,恰好和他看过的一本真假千金年代文,里面的十八线炮灰一模一样。
原身和他同名同姓,家住大湾村坳子坡旁,上半年四月满的十七岁。
乔家老一辈多年前便逝世,原身排行老幺,上头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几兄妹相依为命,同气连枝,就算没有爹娘照拂,原身的童年也没有受过太大的委屈。
乔家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
几兄妹凑钱把原身送到镇上学校,原身冰雪聪明,不负众望,小学时便连跳两级,上了初中成绩常常名列前茅。
本市在特殊时期形势十分严峻,县里高中在三年前不得不停课让学生返家自主学习。
原身去年就把高中课程自学完毕,基本功扎实,语政史地信手拈来,尤其英语,满分也不在话下。
唯一薄弱的只有数学,满分100分堪堪得分30左右。
乔家人认为幺弟年纪太小,考上大学也无法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为安哥哥姐姐们的心,原身便选在今年高考。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届高考,规则是先填志愿再考试,颇有“盲婚哑嫁”那味道。
原身信心满满,端的那是一个自命不凡,志愿只填报了省里最好的那所重点大学,其他一概不看。
胸有成竹地走出考场,在大湾村左等右等,直到镇上和他同一个志愿的校友都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
原身这才开始心慌。
绝不相信自己落榜的原身在县里几经周折,得到的结果却是,他有两门成绩因为填错准考证号而只有零分。
其实原身就算有两门零分,上个大专也是没问题。
奈何他只填报了一个志愿,且好巧不巧,原身政治科目零分,很容易被攻讦,便是有学校想捞原身一把也顾虑重重。
至此造成原身无书可读的局面。
万念俱灰之下,原身气急攻心,被现在的乔栩兵穿了。
乔栩兵穿来后翻阅过原身的笔记。
原身字迹飘逸如骏马驰骋,数字“4”的写法确实很容易错认成数字“9”,数字“1”前头有别的字,也容易被认成“7”。
这年头资源紧张,没有答题卡,否则便是手写填错准考证号,后续也有转圜余地。
嘀嗒——嘀嗒——
想着想着,突兀的水滴声规律地在床头响起,乔栩兵心道一声不好。
他穿来后的便宜大哥,昨天傍晚才在屋顶加盖一层新茅草,结果新茅草不给力,竟一晚都没坚持住就开始漏雨。
嘀嗒——
一滴雨水精准无误落在乔栩兵仅露出的下巴上。
他心头一紧,趁着窗外闪电那骇人的白光,精准摸出床头的火柴,动作麻利地点燃烛台上的白蜡烛。
这时候的工业白蜡烛质量着实堪忧,刚被点燃,一股子焦黑的浓烟呛进乔栩兵鼻子里,害他咳嗽好几声。
屋子里有了稳定的亮光,他便没那么害怕打雷,查看着房间的状况。
屋子不大,一览无遗,总共就一张床和柜子,十分老旧,好几个地方都有腐蚀过后的痕迹。
泥地上砸出不少小水洼,就连床上也晕出一大滩水渍。
屋外雨势愈演愈烈,水珠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从屋顶上源源不断往下落,霎时间乔栩兵的房间堪比水帘洞。
他一脸生无可恋,迅速把床铺和下方垫着的稻草一并扒开,顺带捡起床尾的衣物三下五除二套上。
在家穿的衣服没那么多讲究,洗得发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打了补丁才不至于遮不住底下的白肉。
乔栩兵前脚想去找他的便宜好大哥,门外边就响起一道关切的话语:
“幺弟,怎么还没睡?外面在下大雨,我今下午才给你加盖了一层新茅草,屋里没有漏水吧?”
外头是乔雄兵,乔家这一辈的老大哥,今年39岁,自乔家老爷子老太太去世后,含辛茹苦拉拔着弟弟妹妹们长大。
听声音,他的四哥乔华兵也在旁边。
乔四哥今年22岁,在镇上运输队上班,农忙专门请假回来,帮家里做公社上分下来的活计。
下一刻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乔华兵大喇喇地探头进来,看到乔栩兵屋子的房顶哪哪都在漏水,大吃一惊:
“大哥,幺弟的屋子淌了不少水进来。”
“咦?怎么会?”
乔雄兵跟着走进屋子,刚进门就被一连串水珠子浇个满头,
“啊诶——”
“哈哈哈,大哥你咋这么倒霉!”
乔华兵没个正形,直笑得前仰后翻。
“四哥,哪有你这样幸灾乐祸的!”
乔栩兵蹬了一眼乔华兵,从床铺边的衣架子上抽出自己的汗巾,刚晾干还没用过,带着一股天然皂香,递给乔雄兵,
“哥,快擦擦。”
“行,真的是奇怪,明明下午才加的茅草,怎么会漏水呢?”
乔雄兵一边擦头发,一边查看屋顶具体漏水的地方。
大湾村有不少人家是建国前从北方逃荒来这边安家落户的,乔家便是其中一家,因此乔家人个个人高马大。
就连肠胃不怎么好、还没完全发育的乔栩兵目前都有172,看长势,过两年180稳了。
屋子挤进一个乔雄兵,一个乔华兵,显得逼仄得很,乔栩兵看着他们穿着出门干活的粗布衣裳,好奇问道:
“大哥四哥,这么晚你们还要出门吗?”
“是啊,雨这么大,得去田里守着,大队长待会肯定过来叫人,我先过去看看,懒得他们再跑一趟。”
庄稼人看天吃饭,乔雄兵一脸无奈,本就布满沟壑的糙脸此刻更是蒙上一层灰白,
“唉,眼看还有半个多月就能打谷子,这时候下大雨,今年收成肯定少很多,不知道多少老百姓要饿肚子哦,唉……”
“哦哟,床头这块儿怎么会破这么大的洞呢?乔雄兵同志,你补屋顶的技术下降了啊,在我们运输队这属于重大事故。”
无所事事的乔华兵在屋子打转,眼尖地发现床铺正对的屋顶破了一个碗口大的口子,正库库往屋里渗水。
他长腿一迈,跨进扒开稻草和木板的床框中间,探头往上看。
忽然,一大捆茅草笔直落下来,还带动周边墙上松动的泥坯,哗啦啦落下一大片。
幸好乔华兵眼疾手快,堪堪躲过去,
“乖乖,幸好我身手敏捷,不然我这帅脸就毁了。”
乔华兵一脸臭屁,乔栩兵却看得心里直咯噔。
原文中交代过,今天夏末大湾村暴雨,乔家最小的屋子泥坯松动,房梁倒塌,直接把当时睡在屋里的乔华兵双腿砸断。
同样因为暴雨,乔华兵送医不及时,双腿没保住,不仅镇上运输队的工作丢了,整个人也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接近。
乔栩兵穿越过来,继承原身的身份,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帮乔华兵免去这一遭。
他让乔雄兵修缮屋顶,和乔华兵交换房间,不曾想“暴雨”和“乔华兵在这间屋子”两个元素一齐,屋子还是塌了一角。
不过还好,房梁没倒,乔栩兵看着安然无恙的房梁,长舒一口气。
“这屋子看来没法住了,我把东西搬出去,今晚在四哥那屋睡。大哥,你们先去队上吧,天大地大,庄稼最大。”
乔栩兵将床上铺盖一卷往屋外走。
“行!幸好幺弟你起了,不然被砸到,怎么也要一身伤。”
乔雄兵把汗巾搭在肩膀上,跟着出门,吆喝着乔华兵去拿挂在屋檐下的蓑衣和斗笠。
两人穿戴齐整,临出院子,乔雄兵嘱咐道,
“东西太多就叫你大嫂帮忙,她在屋里睡觉,早点收拾完你也能早点睡。我和你四哥先去田里看看。”
“没事,东西不多。”
目送着他们锁上院门离开,乔栩兵转头把屋里沾不得水的东西全部搬到堂屋里。
乔家人丁兴旺,屋子却少得可怜,除开厨房和堂屋,拢共只有三间房。
就连厕所,不过是在猪圈边,用几捆茅草简单搭起来的露天棚子。
幸好乔家人勤劳能干,没出现过厕所地上一大片白色的……那种情况。
目前在家的乔家人不多,就乔雄兵两口子加上乔华兵、乔栩兵两个,正好三兄弟一人一间屋,才没那么拥挤。
若是赶上过年过节,乔大哥在外的三个子女,乔二哥一家五口,乔三姐一家三口,乔五姐全部回来,那才是连脚都没地方放。
乔栩兵屋子里的东西本就不多,三趟就搬完,他带着被子来到乔华兵的房间。
这间屋子没有漏水的迹象,乔栩兵松了一口气,折腾这么久,连外面的雷声都停了,只剩下无边大雨倾盆而下。
躺在床上,没想到忙活一通,睡意全无,乔栩兵辗转反侧,数羊数到785,再从785数回0也没用,愣是睡不着。
他翻个身的功夫,下方的谷草跟着沙沙作响,直吵得人心烦意乱。
想着出门的乔雄兵和乔华兵,乔栩兵干脆起身去厨房煮姜汤和洗澡水,免得他们淋雨感冒。
没穿之前乔栩兵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接触过土灶。
他三两下就在灶膛里升起熊熊大火,熬出一锅滚烫的姜汤。
大锅边的小汤锅也被他加满干净的水,灶膛的余温足以把水加热到很烫,等乔大和乔四回来刚好冲个热水澡。
大锅里的姜汤看着只有辣味,乔栩兵从自己的屋里柜子中翻出一块红糖搁在里头,辛辣的姜汤瞬间闻起来有股子甜香。
这块红糖还是元宵那会儿子,在军中回不来过节的乔二哥体恤要高考的原身,从南方特意邮寄过来的。
五斤红糖,原身省吃俭用到现在,还有一大半,剩下的全部被他藏在装满书本的柜子最里层,一个密封铁盒子里。
要不是屋里漏水,乔栩兵难得收拾原身的东西,还真发现不了这红糖。
姜汤新鲜出锅,乔栩兵给自己单独盛了一碗,其余全部灌进暖水瓶里。
至于乔雄兵屋子里的大嫂,他在厨房这么大的动静那边都没个声,想来人是睡熟的,他就懒得用一碗姜汤去扰人清梦。
这年代的人都节俭,乔栩兵吹灭厨房里的蜡烛,亮堂的屋子重新伸手不见五指。
他搬着一张凳子坐在屋檐下,喝着姜汤等哥哥们回家。
如果是在现代,买一些饮品和小食,坐着花开四溢的民宿院子中赏雨景、听雨声,不失为小资情调。
可在70年代末的农家院子,乔栩兵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惬意。
况且这么大的雨,田里的庄稼肯定减产,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呀。
一口温热的姜汤下肚,乔栩兵不禁把主意打到原文女主,现在还在大湾村等着大学开学的真千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