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看着乔菘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丢下我。”
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却也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乔菘蓝走到病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语气平静:“等你家人来了,我自然会走。”
严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尴尬。乔菘蓝看着严璋,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医生说你……有进食障碍?”
严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乔菘蓝的目光,低声道:“一点小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菘蓝还想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严璋身上淡淡的药味,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正准备开口,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打破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也打断了乔菘蓝即将出口的话。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助理小艾。她歉意地看了严璋一眼,拿起手机,走出病房接听。
“乔姐,不好了!你叔叔他们又来公司闹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焦急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乔菘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叔叔乔大勇是个嗜赌如命的赌鬼,前些年败光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债,经常跑到公司来缠着她要钱。每次都是哭天抢地,撒泼打滚,让她不胜其烦。
“又怎么了?”乔菘蓝的声音冷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病房外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们……他们说你如果不给他们钱,就要……就要撞死在公司门口!”助理的声音颤抖着,显然是被乔大勇的疯狂举动吓坏了。
乔菘蓝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能想象到乔大勇那副丑恶的嘴脸,也能想象到公司门口围观的众人指指点点的样子。她感到一阵头痛,脑中那根紧绷多年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叫保安,把他们赶出去。”乔菘蓝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乔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助理有些犹豫,显然是担心事情闹大。
“万一出什么事,我担着。”乔菘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她已经受够了乔大勇的无理取闹,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妥协。
挂断电话,乔菘蓝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复杂。严璋的病,叔叔的纠缠,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感到一阵无力,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面对这一切。
推开病房的门,乔菘蓝看到严璋正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到病床边坐下。
“抱歉,公司有点事。”乔菘蓝轻描淡写地解释,几乎明示严璋不要追问。
严璋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很棘手吗?”他轻声问道。
乔菘蓝摇摇头,不想多说,只是转移话题道:“医生说你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我待会儿去给你买点清淡的粥。”
乔菘蓝还想问些什么,关于他为什么一个人住院,关于他所谓的“小问题”究竟是什么,但严璋苍白的脸色让她把疑问都咽了回去。她起身,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轻轻吹了吹水面,试探水温。
就在这时,严璋的手机响了。铃声突兀地划破病房里凝滞的空气,乔菘蓝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严璋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严璋,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怎么一个人跑去医院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关切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和责备。
乔菘蓝拿着保温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这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强势,亲昵中又透着一丝担忧,显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严璋微微蹙眉,语气淡淡的:“一点小问题,不用大惊小怪。”
“小问题?都住院了还小问题?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宠溺。
乔菘蓝看着严璋,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她想起之前严璋说等家人来,难道这就是他的家人?听这语气,倒像是女朋友。
她忍不住打趣道:“女朋友啊?这么关心你。”
严璋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是,助理而已。”
乔菘蓝愣了一下,助理?她明明让小艾联系的是他的家人,怎么来的是个助理?
“助理?”乔菘蓝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严璋把手机放到一边,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嗯,家里人恐怕都没时间管我生死。”
病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乔菘蓝怔怔地站在原地,保温杯里的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荡起细密的涟漪。
严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乔菘蓝的异样,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乔菘蓝有些措手不及,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我……”
“美食博主?”严璋接过她的话,语气肯定。
乔菘蓝更加惊讶了,他竟然知道?她之前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职业,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乔菘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疑惑。
严璋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喜欢做菜?”
乔菘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我喜欢研究营养搭配,让食物变得更健康,更美味。”
严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开口说道:“十万一个月,你愿意做我的私人营养师吗?”
乔菘蓝彻底愣住了,十万一个月?做他的私人营养师?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嫌少?”严璋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乔菘蓝怎么能不明白严璋的意思。
不过,严璋好像比她更先一步看穿她。
乔菘蓝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居高临下看着严璋,试图给自己找回面子:“医生说你中了毒会神智不清晰,我看你现在到是条理挺清楚的。”
“是啊。”严璋笑了:“我脑子什么时候糊涂过?不然那年篮球场,我怎么能一眼就认出你?”
“.......”
乔菘蓝又愣了。
六年前?
六年前.......
*
六年前,a大校园篮球赛。
决赛那天,许多学生提前去篮球场占位置,乔菘蓝本来在寝室里看书,奈何上床何莲太热情,硬是把她拉了过去。
何莲:“我告诉你,今天篮球赛,咱们系那个帅哥赵言也去!”
何莲喜欢赵言,整个寝室都知道。为了不败坏她的兴致,乔菘蓝只好合上书本,收拾收拾跟着一行人穿过人工湖旁小道,去往体育馆。
一路上,何莲兴高采烈,眯眼对着烈阳,世界都像是为她洒下了金光。她一直在乔菘蓝耳朵边上絮叨,乔菘蓝却听不进去。
快到体育馆的时候,乔菘蓝偷偷把手机掏出来,不动声色落在后面,看了一眼屏幕,心瞬间沉入谷底。
短信的界面,母亲发来一句话:“你爸不行了。”
短短几个字,乔菘蓝心脏像被攥紧了,闷闷的发愣。四周嘈杂被隔绝开来,同学的笑闹议论,树叶的婆娑沙沙,都是可恶可憎的噪音。
乔菘蓝她爸身体一直不好,可乔菘蓝也没想到,寒假回家,竟然就是她和父亲见到的最后一面。
然而,眼前除了悲伤,还有个更为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乔菘蓝家里不算富裕,全靠父亲打工一点薪水养活全家。爷爷奶奶偏心大伯一家,从来不把乔菘蓝这个孙女当回事,自然也指望不上他们。
母亲农村出身,一向老实,这下恐怕也是六神无主。给父亲看病已经花光家里积蓄,父亲一走,别说其它,乔菘蓝母女俩就连生活都是问题......
就那么一瞬间,乔菘蓝看见自己人生轨道上出现了分歧。两边都是迷雾,可有一边通往深渊。
那天乔菘蓝穿着一身白裙子,站在校园湖边翠树下,发丝随风动,盯了手机屏幕很久很久。
“菘蓝,你在看什么?”
前边室友发现她没跟上来,转过头好奇问。
乔菘蓝唇齿间弥漫苦涩,鼻子一酸,险些没忍住,但深呼吸几口,好歹也算是平复了心中情绪。
她快步跟上去,一行人到了篮球场,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坐下,何莲看了乔菘蓝好几眼,总觉得她今天不对劲,关心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乔菘蓝低垂着的头缓缓摇了摇:“没有。我......去个卫生间。”
她不等答复,站起身,逃也似的跑了。她现在着急和母亲通话,她要告诉母亲,就算爸爸不在了,她也能替这个家承担一些。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听着那头母亲宛若苍老了十岁的声音,乔菘蓝忍不住哽咽。
王绪听见女儿哭了,着急道:“蓝蓝,你别哭呀。没事的,妈妈在呢。你放心念书,剩下的妈有办法,啊。”
乔菘蓝:“妈,我想回来,我想帮你。”
王绪:“你好好读书,以后有本事了,就再也不用受气了。妈就是没本事.....蓝蓝,妈妈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公共厕所里,乔菘蓝捂着嘴泣不成声。电话挂断,她手背抹干眼泪,推开门走出去。
大概是心不在焉,回去的路上,乔菘蓝一点儿余光也没分给周围任何事物,自然也注意不到,那颗直直朝她身子飞来的篮球。
球砸在她身上,乔菘蓝闷哼一声,侧跌在地,大脑眩晕,眼前一阵一阵发白。
周围一片慌乱,有人不停朝她道歉,可声音传入乔菘蓝耳中,却无比模糊,忽远忽近。模糊中,她感受到一只手伸过来,撩开了她的头发。
来人的脸背着光,乔菘蓝一时没看清,下意识往外躲。
“你别怕,我看看你受伤了没。”
这是道很好听的声音,很有朝气。乔菘蓝闭口不言,心情坏到极点,只希望他们能赶快走,不要看见自己这双哭红的眼。
可那个男生偏偏盯着她看。
看了很久,他嘶一声:“我认得你,你是乔菘蓝,是吗?”
乔菘蓝愣住了,过了很久,她才认出,眼前的男同学,就是那天草坪上曾有过遥遥一眼的严璋。
他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严璋把她扶起来,露出一个笑:“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严璋,咱们在二中的时候做过队友。走,我送你去医务室。”
他二话不说,拉着乔菘蓝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走。乔菘蓝脑子里懵懂一片,一时间也任由他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