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后,浔南的天气愈加的冷起来,但对任言风来说,这不算什么,身体上的冷,远不及心头的冷。
任言风不喜欢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母亲喜欢,自从母亲改嫁到那个叔叔的家的时候,世界变了天。
那个叔叔有钱,但是喜欢喝酒,喝了酒就打人,骂人,但母亲也只是默默承受,连带着任言风也跟着他受了苦,但是母亲觉得没有什么。
母亲只会在他偷偷哭的时候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告诉他:“小言,别哭了,会好起来的”
可是任言风没想过,母亲口中的好起来,从来都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
叔叔带着母亲来接他放学,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个叔叔喝了酒,还出了车祸,直到任言风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两人早就先行一步了。
舅舅姗姗来迟,赶到的时候只有在一旁愣神的任言风,眼里只有气愤。
舅舅上前拽起他的手腕,任他重重的栽到地上,却没有半分心疼。
“你爸妈就养出了这么个东西吗,你父母都没了你在旁边看着是吧,是不是还在心里偷着乐呢啊任言风,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爸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舅舅严厉的指责飘在他耳边,可任言风什么都感觉不到。
最后是舅舅办的葬礼,但是舅舅没管他,当时任言风还小,不会用手机给亲戚打电话,他只知道在街上自己一个人徘徊。
他早就忘了自己一个人徘徊了多久,他已经分不清时间了。
他身上还落着伤,寒风吹在他的身上,一遍遍的刺激着他的伤口,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看见旁边有男人经过,男人的孩子问他:“那个哥哥在那里站着,他不回家吗?”
男人看了看他单薄的衣服和满身的伤,心下了然,回答:“因为他没有家”
孩子愣了愣,问男人:“为什么那个哥哥没有家?”
男人没有回答,匆忙的,拉着孩子走了,临走前,那个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疑惑,但没有嫌弃。
“......”任言风愣在原地,他想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身旁的小孩子一个一个的,牵着父母的手走过,任言风看了看自己的手,动了动,可他的手早就冻僵了。
任言风想,如果我也有人牵着我的手,是不是就不会冻僵了。
他抬起头,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
*
荣华指着远处的任言风,看了看牵着他手的爸爸,问他:“爸爸,那个哥哥好可怜”
爸爸笑了笑,蹲下身轻轻的将荣华抱起来:“那我们绒绒要干什么啊”
荣华笑着从爸爸的怀里挣脱,问问的落在地上,笑着向任言风跑去。
“哥哥!你在干什么!”
任言风被突如其来的小孩吓了一跳,悄悄的撇开眼,没有回答。
四五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这种人情世故,嘴上笑的更深了:“哥哥!你要不要和我回家”荣华揪了揪任言风的衣角:“哥哥,你就跟我走嘛,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的”
任言风心下一动,被蛊惑似的点点头,便跟着他走了。
他抬头看着面前明明比自己高了一截的还在叫自己哥哥的男孩,心里感觉到了莫名的温暖。
*
荣礼看着荣华牵着任言风的手走过来,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绒绒把人家领回家一定要好好负责啊”随后想到了什么:“你这是领了个童养媳回来啊你小子”
“爸爸!你就不要开玩笑啦!什么童养媳!”荣华有些恼怒。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少岁呀”荣华弯了弯嘴角,转身去问任言风。
“任言风,七岁了”
“嚯,绒绒啊,人家比你还大呢,这下你要成人家的童养媳喽”
“爸爸!你讨厌!”
于是,任言风就这样被荣华领回了家。
*
几近高考,高三的课程都很紧,直到下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半了,任言风回到家,家里很安静,荣华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憩,荣礼坐在他的旁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
“商量好了?”他把书包放在一边,脱了校服挂在衣架上。
荣礼没有说话,但是任言风知道,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问:“那荣华怎么办?”
荣礼愣住了,他看了看手掌下熟睡的荣华,叹了口气。
“看他自己的意愿吧,他还小呢”
客厅的气氛冷了下来,到最后,两人谁也没开口,荣礼自顾自的回了房间,而任言风抱起荣华,把他带回了床上。
月光透过房间的窗户洒了下来,落在荣华脸上,任言风笑了笑,轻轻的揉着他的头发,眼神温柔。
“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什么都会变好的”任言风吻了吻他的脸颊,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后来又觉得有什么不妥,便一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去上学,可生物钟却准时,任言风早上起来,打开手机一看,才六点不到,他无奈的扶着额头,看着身旁还在睡觉的荣华,嘴角升起一抹笑。
荣礼起的也很早,旁边是江厌,荣华的母亲。
“爸,妈”
江厌摆了摆手:“不用叫妈了,以后也叫不到了”
“......”父子两人都被江厌的话给镇住,但是这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嘴上说着不介意跟他爸,但也不至于这么表示吧,任言风想。
荣华起床后闹了很久,直到被任言风搂在怀里哄。
“真的要走吗,哥哥”荣华一脸委屈似的看着他。
荣华总是很依赖任言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就算是人已经初三了,还是总喜欢遇到麻烦往他身边跑,动不动就抱住他喊哥哥。
任言风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不是哥哥可以决定的了,以后也许就见不到了,我们容儿要过的幸福啊”他的眼里是不舍,还有着些许不甘。
也许所谓的‘兄弟’情谊在这十几年里早就变了质,一些荒唐又疯狂的想法在他心里埋根。
荣华不再对他笑了,至少从他说完这句话开始,他褪下了脸上的笑容,呆呆的望着任言风,眼里仿佛没有了任何光彩。
*
父母离异对荣华来说永远是他揭不开的一道疤。
至少,那天从民政局出来时的场景,他永远也忘不了,哥哥跟着父亲走了,而他跟着母亲,母亲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带他走向了离家相反的道路。
他不舍的回头看着哥哥,又看了看母亲,嘴角露出一抹笑。
至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这么笑过。
*
任言风这辈子都想不到,然后会在半年之后再次见到荣华,记忆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小孩被乌云遮住,整个人瘦的让他心疼。
母亲拉着他的手,对着父亲说,她改嫁了,对方不允许他带着这个小孩。
她在内心斗争了很久,最后的结局是将荣华送回荣礼身边,不出所料的,荣礼同意了。
可当任言风真正看到荣华的时候,他从对方眼里看出的只有浓浓的不甘和悔恨,他就那么盯着自己,盯了很久很久。
他伸出手去拥抱他,可被荣华躲开了。
生疏的令他害怕。
“绒绒?”
“滚”荣华双目通红,满眼怨恨的盯着自己,任言风愣住了。
可他理解荣华。